听到有人叫出自己姓氏,猎风怎能不惊?急忙转过头来,瞧见一名锦衣修士,面目陌生的紧,约是玄修五六级修士。
瞧出此人只是玄修境界,猎风更是惊讶,自己离宗千余年,若有人能认得自己,起码也该是羽修大成境界了。此人是五六级玄修,其年龄绝不会超过五百年,又怎能认得自己。
若是闲来无事,此事倒可追究一番,但此行是为原承天重续断臂,收购资材,又怎肯节外生枝?
便将脸一沉,道:“道友怕是认错了了,在下并不姓梅。”
锦衣修士奇道:“你既不姓梅,为何我唤你时却停下脚步?”
猎风道:“你这人倒也好笑,你在身后唤我,我当然要回身应你,难不成洋洋不睬,便合礼数吗?”说罢将双目一瞪,惊的那锦衣修士连退了数步。
猎风有心事郁结于心,说话自没好气,而她所修的七情心法与众不同,越是大悲大怒,反增威能。此番怒目而视,灵压已是逼人之极,更兼天生煞气,锦衣修士怎能不惊?
猎风冷哼一声,抬足便走,留着锦衣修士呆在原处,伸出手来摸了半天后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仙子,致惹冲天之怒。
七真城的西北角,原是仙集所在。猎风匆匆行来,虽觉城中风景大不相同,好在路径依稀如昨,不多时就来到城西。只见面前长街甚是寂廖,街上只有七八名修士,其中有半数身穿黑衣,那分明是七真宗的弟子常穿的服色了。
猎风心中感愧不已,想当初七真宗亦是弟子如云,更有以风宗逊为代表的一众高德大修横空出世,那时七真宗的威名又怎会弱了,稳稳的罗华大陆第一宗门。
如今仙集虽在,门庭却冷落至此,可见千年之后,七真宗后力不继,早就衰落了。
瞧见街边有块招牌,上书“集天下之金于斯,揽世间之客于此。”知道是间法器店了,便抬步走了进去。
店中只有一个小伙计,正盘坐在椅子上,左手捧着一本经卷,右手则在那里掐诀,原来竟是在用功。
猎风虽不曾习修法诀,可跟随原承天多年,什么样高明的法诀没见过,只瞧了一眼,就知道小伙计所修法诀,是最粗浅的功夫,而此人境界,也不过是二三级灵修罢了。
难得的是此人倒也用功,可也瞧出这法器店该是冷清到何种程度了。
小伙计见有客人到,慌忙弃了手中经卷,迎上来道:“不敢动问仙子,是想寻些法器防身,还是来炼制法器?”
猎风也不想与他废话,就将玄炬交给她的那块劫晶在诛上一拍,道:“这符中名录所载,你都给你取来。”
小伙计忙取劫晶在手,运法去探这劫晶中的名录,等瞧清了名录详情,脸色就涨得通红,道:“仙子,实在对不住,本店着实没有这些东西。”
猎风道:“岂有此理,这名录上所列,不过是些寻常的五金之材。正因为过于常见了,我平时也懒得收集,贵店若是连这些都没有,还开什么法器店,趁早关门便是。”
小伙计被猎风训的哑口无言,只在那里搓手不迭。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正是那名锦衣修士,此人也不说话,就夺过小伙计手中的劫晶灵符,灵识扫了扫,转过身来笑道:“仙子,此处仙集店铺,大半都荒废了,只售卖些粗浅的法器罢了,真正要做交易,只能去找三大仙商才是。”
猎风道:“你鬼鬼祟祟的跟来作甚?什么是三大客商?”她见此人一路跟来,难免有气,可又心急采购所需物事,见锦衣人说话有谱,也不妨一问。至于这句话说的前倨而后恭,又怎会在意。
锦衣人见猎风终于肯开口相询,忍不住笑道:“仙子旧地重游,想来相隔多年了,又怎知罗华大陆三大仙商之名。三大仙商,便是刘,陆,风三家,刘陆二家势力不在此处,也不必说起,至于这风家,可是财雄势大,罗华大陆半数的交易,皆出自风家,仙子不可不知。“
猎风听到“风“字,难免心中一动,道:”这风家仙商又在何处?“
锦衣人笑道:“仙子可是问对人了,在下无巧不巧,恰好也姓风,与这风家的大东家,也算有些交情,只是此处非说话之地,仙子若寻仙修资材,还请随我来。“
猎风脱口便道:“你也姓风?你和那个……”她本想说出风宗逊的名字,可忽的想起,风家原是罗华大姓,姓风者数以百万计,怎可能同姓一个”风“字,就能和风宗逊扯上关系。
想到自己言出无稽,哪怕还没宣之于口,脸上的神情仍是有些讪讪,生怕被人瞧出了心事。
不想锦衣修士脸色更喜,道:“不瞒仙子,敝族老祖,便叫做风宗逊了,而风氏仙商,便是在下的同族兄弟。仙子,你今日可是来着了。“他说到最后一句,眼圈儿就是一红,声音也哽咽起来。
猎风听他提起风宗逊的名字,身子就是一颤,而锦衣人所言意味深长,更是让她浮想连翩,她伸手扶住柜台一角,匀了匀胸中这口气,缓缓道:“好,你便带我去。“
那名小伙计听到这锦衣人竟是风氏仙商族人,早就惊得呆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锦衣人也不理他,忙忙的领着猎风出了门。
一路上,锦衣人就不停的偷眼来瞧猎风,猎风被他看了几回,心中大怒,正想开口痛斥。锦衣人忽道:“到了。“
猎风也顾不得开口骂他了,奇道:“什么到了?“
锦衣人道:“风家饶有产业,而这七真宗本是风家的发迹之地,自然留有产业无数。而风家产业,有一个共通之处,仙子一瞧便知。“
猎风瞧在“风宗逊“这三个字面上,只好忍怒存疑,只见前方果有一处大院,院外虽是冷寂,院内却是亭台楼宇,绿树红花,随意瞧一眼去,也知道极为精致的一座宅院了。
锦衣人径直走上台阶,也不敲门,就抬手推开大门,猎风步上台阶之时,就感到门内灵息无数,虽不见得有多少大修在,可毕竟是仙修之士众多,她心中警惕,暗将红刀在袖中握住了。
等她步进大院,就见门前齐刷刷站了一排青衣童子,一见猎风进院,就齐齐恭身行礼,口中道:“恭迎梅仙子回府。“
猎风知道是锦衣人弄的鬼,转目瞪了他一眼,斥道:“谁说我姓梅?”
锦衣人忙笑道:“仙子不必理会,只管前去,便知端地。“
猎风抬眼望去,见这院中虽是繁花似锦,却只种了一种最寻常不过的树种,那便是梅花了。
此节气虽非梅花盛开之季,难得的是这院中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使得满院梅花,齐齐开的灿烂。而世间梅种,几乎尽集于此处了,举凡红梅,黄梅,绿梅,皆是汇集于此。而其中最多的,则是一种白梅。
这白梅本是七真宗特有,他处再也寻不着的,此梅逢冬方开,愈冷愈艳,想当年七真宗漫山遍野,皆生这种白梅,逢到天降瑞雪白梅盛开之时,放眼望去,也不知哪处是雪,那处是梅。
猎风瞧见这种白梅,心中大动,忽的想起一事来。
原来当初风宗逊曾说过:“你瞧这种白梅,倒是与你的名字应景。此梅开时欺霜压雪,而你正好就叫梅如霜了。只是你这个人,却比这白梅更冷更艳了。“
这些个往事闲谈,事隔千年,本是再也记不起来,不想此院再见白梅,猎风心中自是百感交集了,瞧着这满院梅花,竟是痴了。
锦衣人也不打扰,等到猎风情绪稍定,这才引着猎风,穿宅过屋,来到后院的一处所在。
猎风脚步刚刚踏进后院,又是一惊。原来这院中的一草一木,竟是熟悉无比,与她当初在七真宗所居,再无二致的。猎风就算是闭着眼睛走过去,也不会走错。
“那左手第三步,是块大青石,那是我每天做完功课后,惯常会坐一坐的。右手第七步,植有一株翠柏,我当初刚修剑术,一时不察,曾在这树上划了个口子。正东方就是一条石子路了,那石子圆滑无比,赤脚走上去最是快意……”
这处宅院,当然不是她当年在七宗真的清修之地,也难得这院中的主人,依样布置,竟是一丝一毫也没有错的。
就听锦衣人耳边轻声道:“风家祖训,但凡是风家产业,必要收拾起一庄小院来,就依着这院中布置,绝不能有错。那物事务必同样,距离务要尺量,每日定要三扫,若有违背,族规不饶。“
猎风轻声道:“原来各处都是一样的。“
锦衣人道:“是。“说罢竟滴下一滴眼泪来。
猎风心中酸楚,就脱了靴袜,沿着面前的碎石路缓缓走去,前行十六步,石子路向右一折,再前十七步,那就是自己当年的静修之地了。
只见那阶前一尘不染,房门虚掩,猎风忍着心中异样情怀,缓缓推开门去,迎面瞧见墙上挂着一副画卷,卷中一个女子,黑衣素颜,倚梅而立,正是千年的自己。
猎风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就那么扑簌簌的落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