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真人带着两人行经天际,疾若虹光,一连奔走了许久,直到远远离开茅山境内,才肯降下云头,长舒一口气后,吐血萎靡。
叶丰都大惊失色,拉着其手臂道“老家伙,你受伤了?”怪不得急匆匆逃离茅山,路上更无只言片语。
张真人忿忿刮了他一样,回了口气才说道“老夫本来就是病人,为你小子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奔波,还没喘匀口气呢,又大战了两场,更可气的是你那什么破剑,偷偷吸了老夫不少的力量。”
聂怡鸾噗嗤笑道“小叶子那把剑可不简单,威力您也亲眼见识过了,想要它乖乖听话,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
叶丰都惭恧道“我也是好心嘛,谁知道它那么猥琐,帮人还讨价还价,下次用的话,我让它少吸一点,这样成吗?”
张真人白了一眼道“你可拉倒吧,你比它还猥琐,老道可用不起,此地距离茅山甚远,又较为隐蔽,暂且歇息半日,我先恢复伤势,明日一早出发。”
是夜,月上中天,晓星点点。
白止青蹑手蹑脚的来到父亲住处,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无尘大会结束了,他的自尊和傲气也被叶丰都打没了。
看着儿子这副样子,白若虚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区区一次失败而已,何足道哉,你年纪轻轻,面对挫折就一蹶不振,将来怎成大事?更不配做我儿子。”
白止青猛然抬头,红色的眼眶滚动着水渍,试着问道“您……不怪我吗?”
白若虚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次你的表现还算不错,如今的道者联盟内,除了我之外,无人会是你的对手,葛天宏断臂之后,威望和实力大打折扣,不足为惧。”
脸色一暗,白止青恨意难消的说道“可是我们的实力损失更多,三大长老一死两废,都是拜他所赐,就连我也连败数次,这口气孩儿咽不下。”
白若虚突然暴喝“咽不下也得咽,你要记住,下层谋事,中层谋人,上层谋局,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可以布局的棋子,没有掌控全局的手段,就算你力量再强也是莽夫。”
反复咀嚼了几次,白止青挺起了头颅道“孩儿记住了,只是有个问题还想不通,叶丰都不过是一个宵小之辈,出身贫微,更无名师指点,到底是如何学的一身本领,我出身名门,也算聪慧好学,又有您的教导,为何始终比不上他。”
目光透过夜色,散入杳杳天幕,白若虚走到窗台,手指轻点两下道“出身寒微锲而不舍,自强不息方为强者,你虽然看到了他的实力,却望不到他的志气和胆气,若调换一下身份,你断去他一臂,可敢明目张胆的来到茅山?”
白止青很想大声说一句有何不敢,可话到嘴边,终究是咽了下去,只得摇头不语。
白若虚继续说道“他在交感通境就破开两处丹田,稍有差池就是身死道消,若说有十足的把握绝不可能,无非是赌命罢了,换做是你有这个胆色吗?”
破丹田之苦他深有体会,其中的凶险不言而喻,反正他是不想经历第二次了,又怎么回去主动尝试呢?
虽然没有等到回答,但白若虚已知结果,旋即,语气又加重几分问道“一人独战两大长老,可曾有惧怕?面对我这个掌门可曾有退缩?被困黑摩可的玄天之界中,生死一线可曾有胆怯?”
一连三个可曾之问,如是刀子一样刺入了白止青心田,他恍然想起被水明子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两相比较之下,一口冷气堵在胸口。
不想承认,可又没有勇气否认,他确实不如叶丰都。
白若虚转过身,目光深邃的看着儿子道“除此之外,他的天资天分都在你之上,掷棋布局也颇为长远,那五张符箓就是最好的见证,个人魅力也有独到之处,聂天星父女就不说了,四大掌门仅为初见就对他佩服之至,否则,怎会冒着被我问罪的风险放任那两条杂鱼离开?用不了十年,此子必定名动武道界。”
一个趔趄,白止青险些坐到地上,只觉口干舌燥,喉咙发痒,勉强咽了一口唾沫,狐疑问道“既然您有如此断定,为什么还要放虎归山?只要让她出手,那三人必死无疑。”
白若虚敲了敲手指,语气略显失望“你还不懂吗?话不可说尽,牌不可出尽,谋局者总揽全局,在知己不知彼的情况下,最忌讳将所有的手段底牌暴露在外,稍有差池就会满盘皆输。”
“我明白了,先查清楚那个不速之客的身份,知彼知己后,除之而后快,如此,主动权还在我们手上。”白止青兴致冲冲的说道。
白若虚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很好,做大局者成大事,你实力虽然可观,但根基不稳,往后放弃法力,只修炼玄天罡气吧,我会让你母亲再送一些炉鼎。”
白止青犹疑少许,还是答应了下来,临走之时,突然停了下来,鼓了鼓嘴巴道“叶丰都来茅山到底是为了什么?老道士出现的时候,他明显感到了意外,显然不是提前商量好的,那还有什么是比生死更重要的呢?”
带着浓重的疑问离开后,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白若虚关上窗户,来到暗角,伸手转动了一处机关,地面顿时露出一个通道,在他进入后又默默关闭。
地下修的甚有条理,一处考究的院落,一片碧绿的花田,缠绕着浓郁的香气,不禁令人心头一荡。
推开房门,可见烛影深深香罗幔帐,精致的梳妆台前坐着一道身影,身套白锦立领大氅,圆弧形的领口遮住了头部,看不清轮廓,铜镜上倒映出一袭面纱,只能模糊的看清两只眼睛,妖艳似雪。
听到声音后,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来了?无尘大会举行的怎么样?”明明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却异常粗犷。
白若虚缓缓走近,双臂紧紧抱住女人的肩膀,说道“尚可,只是出现了一点小意外,还在掌控之内。”
女人头颅向后靠了靠,又问道“青儿的表现怎么样?凭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少有敌手吧。”
白若虚沉默了一会儿,实言答道“尚好,只是一连败了两次在同一个人手中,有些灰心丧气,现在应该想开了。”
女人冷哼一声“废物,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力量,实在不行我们再生一个就是,弱肉强食亘古不变,让他们互相吞噬,胜者生败者死,族群中是不会承认一个失败者的。”
白若虚叹息“还是再等等看吧,应该对他有所期许,好了,不说他了,我们先休息。”
风声吹过,烛光摇曳生姿,最后在羞涩中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叶丰都从打坐中醒来,鼻子抽动,一股肉香悄然窜来,不禁引的馋虫蠕动,口舌生涎。
不远处,聂怡鸾盘膝而坐,面前火堆残尽,简单的木架上烤着两只肥硕的野兔,金黄的外皮上滋滋冒油,让人食欲大增。
见叶丰都醒来后,她欣喜不已,招了招手道“快来吃吧,尝尝本小姐的手艺。”
叶丰都抓起一只,烫的直呼气,扫了一眼尚在恢复中的张真人,戏谑道“可惜老道士是得道高人,享受不了这美食佳肴,一会儿我们弄点野果子糊弄吧。”
聂怡鸾噗嗤一乐,嗔怪的飞了一个白眼。
或许是因为香气的召唤,张真人瞬间就醒了过来,脏兮兮的手掌一吸,剩余的一只野兔落入手心,不顾形象的大口啃食起来。
叶丰都怪叫一声“老家伙你可是道家之人,怎能贪图口腹之欲呢,这可是犯戒,那仙毒不会是因为贪吃的缘故,被道德天尊惩罚了吧。”
张真人老脸一红,不忿道“胡说八道,道德天尊算什么东西,老道连他的贡品都敢吃,别说是一只野兔。”
叶丰都挑了一下拇指,撕下一只兔腿递给聂怡鸾,自己边吃边问道“仙毒驱除的怎么样了?看你活蹦乱跳的,应该是不错吧。”
张真人嘴里狠狠地吞咽着兔肉,含糊不清道“还要谢谢你小子呢,再过个一二十年就完全恢复了。”
叶丰都嘴里的兔肉还不等咽下去,就直接卡在了喉咙,连连咳嗽两声道“一二十年?比我的命都长,这也太拖沓了,好歹有五雷之法相助啊。”
张真人头也不抬,大口吃了几块,哼道“老道受仙毒折磨几经百多年,一二十年算个屁啊,没见识就别说话,好好吃你的吧。”
叶丰都无语,懒得再搭理他,快速吃完几口后,只见聂怡鸾拿着兔腿分毫未动,正嫣然含笑的看着他吃,似乎比自己享受更加满足。
叶丰都手指点了点兔肉,满是不解“怎么还不吃?一会儿凉了,吃的不舒服。”
聂怡鸾喜笑盈腮,翘着嘴巴道“进入玄微之境,吸收外界灵气的速度快了很多,几乎没有饥饿感,用不着吃这些东西,何况我还要保持身材呢,看你吃就好。”
张真人撇了撇嘴“女人就是麻烦,把身材看的比清规戒律还要重要,你应该学学老道,放任自我坦然处之,修炼也是这般,存天道兴人道,贴合自然,莫要让条条框框禁锢了自身。”
聂怡鸾芳心一动,沉思少许,慢慢将兔肉放入口中,果然轻松了许多。
叶丰都见此,心中大喜,对他来说,与聂怡鸾一起进餐比修炼更加珍贵的多。
当即对老道士夸赞“厉害,这是你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人话,果然中听。”
直将张真人气得吹胡子瞪眼,如果不是舍不得美食,真想拿兔肉砸他一头。
饱饱美餐了一顿,三人径直往一眉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