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智降十力 第4章 背井离乡

十年前，深秋时节。

这日黄昏，一辆带蓬马车艰难地行走在古石城通往武家集的坡道上，车把式是一位中年人，头戴竹篾斗笠，身着短褐衣衫，身材修长清瘦，他大声吆喝着，时不时，把手中的长鞭在空中甩几下，车子终于爬上了坡顶。

“吁~”中年人刹住马车，摘下斗笠，定住身形，放眼望去，眼前豁然开朗，山坡下竟是广袤的平原地带，夕阳西下，远山苍茫如黛，河流蜿蜒如练，隐隐约约，碧野之中，依稀可见一爿村镇坐落其间。

“想不到这里别有洞天！”中年人疲倦的脸上泛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收拢目光，转身对车内说道：“枫儿，快下车来看，坡下有个村镇，我们今晚不妨就在此地歇息，明日再做打算可好？”

“好的。”说话间，一位二十岁左右村夫打扮的男子挑起车蓬帘从车内跳下，然后伸手扶着一位村妇下车。

男子面带愧色，看向中年车夫，“爹，劳您驾车，辛苦您了！”

“枫儿，一家人逃亡在外，不说这些话了。”中年人说着，看向满面憔悴的村妇，心疼地说道：“小雪，累你受苦了。”“

小雪听得眼圈一红儿，自责道：“爹，都怪我，祸及叶家…”说到这儿，人已哽咽出声。

叶清源连忙安慰道：“小雪别哭。自古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是天仙嫁给凡人，也合天道，哪能怪你？你怀有身孕，一路上又多颠簸，是最苦的，情绪若再波动，伤到胎气，可就麻烦了。”

小雪抬起泪眼望向天空，喃喃道：“父亲，我爱庭枫，倘若您不是那般强势，非要女儿嫁给匠仙之子，女儿又怎会选择私奔…”

车把式听罢叹了口气，“小雪，事已至此，也只能向前看了。如今你有孕在身，再有三两月就要临盆，若再颠簸，多有不便，总得找个稳妥的地方安顿下来待产才是。我看此地属于南越边陲地区，距离天灵宗已有万里之遥，想必他们不会很快追到这里，一会儿进镇，看看情况。”

此行正是从中州叶家庄逃来的叶清源一家。原来，经过千年前仙魔大战，妖魔被仙修镇压，千年来一直风平浪静，谁知就在一年前，中州地域却接连发生了近百起孕妇失踪和毒僵尸噬人的恶性案件，天灵宗现任掌门九溪老人怀疑妖魔死灰复燃，急报千年前飞升仙界的师尊灵镜真人，也就是宇文天。宇文天派遣大弟子霹雳真人下界除妖，不想却被对人界充满好奇的独生女宇文小雪获知了消息，软磨硬泡，非要随霹雳真人一起下界。

然而，灵镜真人万没想到小雪刚下界，便在游览天灵宗的胜景时，遇到了初入天灵宗的叶庭枫，一位家学渊博，知书达礼，风流倜傥，与整天舞刀弄剑的天灵宗弟子迥异的英俊青年。两人一见倾情，你侬我侬，情多处，热如火，小雪哪还顾得仙家女儿的身份，而她最忌怕的是霹雳真人知晓此事，所以一直刻意地躲着他。霹雳真人忙于调查妖魔的踪迹，一时还真未发现异常。

但世间哪有不透风的墙？两人秘密相恋半年多后，霹雳真人还是察觉到了。他对师尊的脾气非常了解，赶忙规劝小雪，小雪表面上答应他不再与叶庭枫来往，并恳请他放过叶庭枫，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随后的一段时间内，霹雳真人见小雪果然不再与叶庭枫往来，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却没料到此时小雪与叶庭枫早已海誓山盟，两人只是佯装分开，尔后便趁众人不注意，按约定趁夜色秘密逃离了天灵宗。

灵镜真人得知一位筑基期的凡人弟子竟坏了自己宝贝女儿与蓬莱岛匠仙之子结亲的好事，怒不可遏，急命霹雳真人捉拿小雪二人。

叶清源一家不得不逃离家乡。一路上，为了躲避天灵宗的追捕，小雪不敢施展任何法力。叶清源买了一辆带蓬马车，扮作车把式，叶庭枫和小雪扮作村夫村妇，一直向南逃到南越，总算发现天灵宗的通缉告示少了很多，这才略微宽了心。

一家三口正说话间，忽见有五个带刀武者，大声说笑着策马沿坡道奔了上来，叶清源心中一紧，连忙打住话头，伸手牵住驾车马匹，靠边让路。

“吁~”领头的大汉浑身肌肉隆起，脸上斜着一道长长的刀疤，看上去甚是威猛，放缓马速，抱拳道：“多谢三位朋友让路！你们这是要去武家集吗？太阳已快落山，还是早些赶到镇子吧，再晚可就关镇门了！”

“多谢壮士提醒！”叶清源向疤面大汉拱手致谢，疤面大汉一抖缰绳，五匹马风驰而去。

叶清源望着五位大汉的背影，总算松了这口气，轻声叮嘱道：“枫儿，小雪，进镇后你俩不要抛头露面，一切由为父应付。”

叶庭枫夫妇连忙点头应是。

武家集依山而建，四面皆是石砌的围墙，朱红大门威严厚重，大门两侧建有高高的箭塔，塔上有旌旗随风招展，有民卫警戒。

此时的镇门前，人声嘈杂，门口的民卫正催促着各色人等赶紧进镇。然而叶清源却放慢了脚步，暗中向四周察看，见告示栏没有发现天灵宗的通缉告示，心中不禁安然，这才赶着马车，混在人流之中，进了镇子。

镇里的主街很宽敞，两旁店铺林立，虽近黄昏时分，街上依然人头攒动，好一派繁荣的景象。没走几步，远远的映入眼帘的，是一高高挂起的酒旗，在落日的余晖里泛起金色的光，无疑，前面就是一家客栈了。

“客官，您要住店吗？您从哪里来？来武家集干什么？车上拉的什么？我帮您卸车吧！”

叶清源定住身形，遁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矮个伙计，正站在一块“同福客栈”的牌匾下，皮笑肉不笑的，打量着自己。

“这伙计问话如此详细，或许是个不妥之人！”叶清源心中思量着，连忙打个哈哈，笑道：“伙计，我是来镇上投亲的，不住店，只能辜负你的盛情了。”说罢，吆喝一声，赶着马车向镇内行去，他打算另找一家客栈，顺便再进一步观察一下武家集的情况。

一路行来，叶清源在镇上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发现镇子里人来人往，各自匆忙，似乎没有谁注意到他这个外来人，这才放下心来。刚好他发现，在一条安静小街上，有一家平安客栈，于是决定今晚先在这里住下来。

伙计见来了客人，热情地招呼道：“客官，要住店吗？”

“伙计，我和我儿子儿媳三个人，店里可有合适的房间？”

伙计连忙笑道：“呦，客官，这您可来巧了，店里正好剩一间上房，内外间，非常适合您三位入住，一晚只要三钱银子。”

“三钱？这么贵？我这…”叶清源佯装犹豫着，一家人扮的可不是款爷儿。

“咳，客官，这些日子来武家集的人越来越多，哪还有便宜房子给您留着。”

“伙计，你看我本是来投亲的，可谁知亲戚出了远门，你说这事儿赶的，真的就没便宜点儿的了？”叶清源苦着脸，用手捶了捶后腰。

“客官，真没房间了。其实，您三人包间，折算起来，价格比单身旅客还便宜些，而且这上房干爽清净，很划算的呢。”

叶清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眼见天黑，看来只好先将就着住一晚了。”

伙计听罢，连忙吆喝一声，牵着车马走进客栈，领着三人来到上房，将三人安顿下来，然后退出了房间。

叶清源吩咐叶庭枫扶小雪到内间休息，他住外间应酬。

不久，伙计打来开水，叶清源试探着问道：“伙计，客栈天天爆满，看来来武家集的人很多，镇子很红火吧？”

“那是，此地最早叫武家村，原住户都姓武，族长叫武林，据说是最早来这儿狩猎的人，后来武家人发现此地紧靠南荒，山高林密，野兽繁多，是非常理想的狩猎之地，便在此开荒圈地落了户。武家村没几年就火了，来这落户的越来越多，就变成现在的武家集了。”

“哦，这么说在这里落户还不亏啊。”

“那当然，只是这武家集现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落户了，想落户，首先得征得武家的同意。”

“原来是这样…”叶清源拉着长音，似乎突然有了一些想法。

“客官，您想留下来？”伙计上下打量着叶清源，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马上意识到自己的神态可能伤了人家的自尊，连忙解释道：“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武家势大，现在地价上涨，想落户越来越难了。”

叶清源连忙笑道：“伙计，我只是随口问问，我明白你的意思，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么多。”

伙计笑笑，离开了房间。叶清源轻轻地拴上房门，生怕打扰了内间的叶庭枫夫妇。数月亡命天涯，两个孩子身心俱疲，难得有今晚这样的机会睡个安生觉。而他和衣躺下，却想着伙计的一番话，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