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非常客观的给罗君和陈惠红讲述了一下龚良大概是个什么性格。
秦淮在客观的时候可以非常客观,全程只讲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不发表任何本人的评论,不进行任何多余的修辞,不添加任何无中生有的段落。
陈惠红在厨房外嗑着瓜子听着,怕秦淮话说多了嘴干,还把秦淮碗蓝莓酸奶给他端了进来,让秦淮在盯火候的时候可以吃点酸奶。
秦淮表示如果陈惠红没有站在厨房门口的话,他完全可以出去吃。蒸果儿和蟹黄烧麦记得时间就行,根本不用在边上盯着火候。
等陈惠红吃下一个果儿、两个蟹黄烧麦,熟练的从厨房里找到保鲜盒把剩余的打包后,秦淮才堪堪讲完。
秦淮开始吃陈惠红的酸奶,别说,张淑梅今天准备的这個蓝莓酸奶估计是她自己拿蓝莓酱和酸奶配的,放了不少糖,还挺好吃的。
“红姐,罗先生,你们能猜出龚良是哪种精怪吗?”秦淮问道。
陈惠红还在打包酥饼,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这么能言善道,肯定是讹兽呀。”“讹兽?”秦淮掏出手机查询。
西南荒中出讹兽,其状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东而西,言恶而善。简单来说就免头人身,说话一套一套的,经常说假话骗人的精怪。
秦淮重点看了一下出处。《神异经》。
这也不是《山海经》啊。
“讹兽是《神异经》的精怪,不是《山海经》的。”秦淮看着手机道。
陈惠红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数了数酥饼的量,觉得自己分得很好很公平,她八,罗君二。
罗君这一把年纪了,酥饼吃太多不光对肠胃不好,对牙口也不好。她不一样,她还年轻还能吃,而且她弟也要吃酥饼。陈惠红这酥饼拎回家,还要再分陈英俊三分之一。
“《神异经》是什么?《山海经》里没有讹兽吗?可是我见过呀,早些年我还在山里当树的时候见过,说话一套一套的。说是拿花和我换骗了我好多树叶走,还折了我一根树枝,给的花倒是不错。”
“但是后面我才知道它给我的花就是前山随便摘的,就是欺负我那时候动不了。”陈惠红现身说法
“我们说我们是《山海经》里的精怪,是因为恰好人间有一本书叫《山海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山海经里有的精怪可能我们那儿没有,我们那儿有的精怪《山海经》里也没有记载。”罗君解释道,“陈惠红应该没有说错,龚良就是讹兽。”
“我之前也见过,讹兽没什么特殊能力,就是非常能言善道能说谎话,会做生意,渡劫的时候只要不是胆大包天到骗了权责的钱被追杀乱棍打死留有遗憾,基本上都不会失败。
秦淮:?
所以罗君的意思是龚良第一世是骗了权责的钱被乱棍打死,讹兽这么有种的吗?真是活该他当上销售科科长啊。
“我还有一个问题,龚良明明不是第一世,为什么我得到的是他的记忆?正常情况下来说,我不是应该得到他的梦境吗?”秦淮又问。
被摸出了记忆的罗君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有系统,我就是只毕方我知道什么?问我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问你的系统呀,你们系统问男主不都是可以跟系统交流的吗?什么宿主您好之类的。”
秦淮表示那是他们系统文男主,他这个辣鸡游戏系统没有客服。
陈惠红倒是试图冷静分析:“是不是因为他这一世快要渡劫成功了,执念已经化解得差不多,所以没有必要看第1世的记忆。”
“看这一世的就够了。”
“又或者是你的系统..”
最后一句陈惠红说的太小声,秦淮没怎么听清,正当他要扭头问陈惠红最后一句说的是什么的时候,罗君不耐烦地开口。
“有什么好猜的,猜来猜去能猜出个什么?直接看不就是了,你看我的记忆的时候不是很爽快吗?怎么看别人的这么磨磨哪唧。”
秦淮:..
好吧,罗君还是很不爽秦淮看了他整整三段记忆,看了他是如何从毕方变成傻鸟的全程
既然罗君催了,秦淮也不再多问。罗君说的也没有错,在看记忆之前问非正主以外的人是问不出什么的。秦淮点击【龚良的一段记忆】,选择是。
[记忆载入中——]
“今年又积压了一大批货,棉纱和蚕丝的货款没结清,人家蚕丝二厂的罗主任都跑到咱们厂里来催了三次了。陈科长,我老李也是要脸的,你们销售科这个季度的任务能不能完成?周边的服装厂试过了,外省的呢,再怎么下去这个月的工资又发不出来,我看到时候你这个销售科科长别当了,我这个副厂长也别当了。”
一进记忆,秦淮就看到了几个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中年人。
说话的人看起来40多岁,本当正值壮年,但是头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白发,抬头纹明显,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比稍微有些微胖,但那完全是因为其他人都偏瘦。
放在现代人的审美里,这就是一个长相,平平无奇,操劳过度有点显老,个子不高,身材正常的悲催中年社畜。
“李副厂长,我们销售科已经尽力了。你看看,我们销售科就这点人,实在是现在的丝绸不好卖,自从大前年外商撤单,服装一厂、二厂效益都不好开始,咱们织丝厂是一年不如一年。“
“再说也不是我们故意不结清棉纱和蚕丝的货款,这服装一厂、二厂也没结清我们的货款呀!”
“本来大家都指望着今年再去粤省的展销会闯一闯,现在省里把咱们厂展销会的名额取消,展销会去不了,我们销售科的就算是跑断了腿也没法子呀。”
“您看看小龚,他是独子,他爸上个月中风偏瘫,咱们销售科人手不够的时让他去外地他也硬着头皮上了。”
“单子没谈下来我们销售科是有问题,但也不只是我们销售科的责任。咱们销售科之前的几个业务能力强的,都找关系调到棉纺厂去了,李副厂长,我们真的尽力了。”
听陈科长这么说,李副厂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们再跑跑。”李副厂长无奈地道,“多想想办法,我知道小龚能力不错,谈成了几个单子。但是他家这情况...最近我也听说了,少给他派点出差的活,是个好苗子,别给人逼到棉纺厂去了。”
陈科长点点头。
秦淮这才发现,这个办公室里居然没有龚良。
正当秦淮想去隔壁看看龚良是不是在外面的时候,门开了,明显还是个小年轻,眉目间甚至还能看出几分主角款的英气正气模样的龚良小跑着走了进来,喘着粗气。
龚良的手上拿着中药包。
“小龚,去医院给你爸抓药回来啦。”陈科长对龚良很和蔼,温和地道。
龚良点点头:“西药太贵了,厂里的医生说喝中药也有用,但是有很多药材没有,我去外面的药房买的。”陈科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厂里的药费报销已经很久没下来了,现在厂里的效益不好你也要体谅。”
“下周去你就不用去金陵了,我去,它那边的服装厂都有稳定的货源,而且也不怎么做丝绸服装谈下来的可能性不大。现在路费报销下来的晚,也没什么补贴,你这去一趟估计还得搭点钱,还是我去吧。”陈科长这话是对着李副厂长说的。
李副厂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还有事,匆匆走了。
陈科长没好气地白了李副厂长的背影一眼,提着补了4个布丁又新破了两个洞的不知道能不能拿来充场面的公文包,也匆匆走了。
办公室还剩1个中年人和1个小年轻。
小年轻看上去比龚良要大些。
秦淮记得黄安亮跟他说过,龚良中专毕业就进了织丝厂,干了一年多转正后遭遇人生重大挫折,最终一鸣惊人,当上销售科科长,带领整个织丝厂走向辉煌。
这个时间节点,是龚良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小年轻凑到龚良身边道: “龚良你刚刚是不在,咱们科长和李副厂长吵得可凶了。肯定是咱们厂展销会的名额丢了,李副厂长心里不痛快,这心里不痛快也不能来我们销售科撒气呀,这丝卖不出去就是卖不出去,服装厂不景气收不了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龚良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低沉,低声道: “咱们厂的丝没问题,卖不出去确实是我们销售科的责任。”
小年轻很显然不想谈这个话题,更不想担这个责任,话锋一转: “上个月的奖金又取消了,你听说没?”龚良不想说话。
小年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找补:“不过我听说等到过年的会发一笔钱,还能每人发一斤肉!不过只有在职的才有,退休的和病退的都没有。”
龚良继续不说话。
小年轻这才想起来龚良他爸前两个月刚刚因意外病退,懊恼地捂住嘴,接着找补:“我还听说工会下个月要组织相亲…………秦淮已经绝望地闭上眼了,这个小年轻真是太会说话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刘海,你要是真的没事做就去打电话、写信,看看外省还有没有服装厂、被单厂需要丝,哪怕是那种椅角旮旯的,只有几十个人的做丝绸扇子的小厂也都问问。”办公室里的中年人开口了。
“哦哦。”刘海脚底抹油跑了。
“龚良,别听小刘瞎说,他这个人嘴上没把门的。你上个月在广陵谈成了一笔,下个月肯定有奖金,你爸要是以后吃中药的话我这边有一个认识的老中医,改天我带你过去,让他上门给你爸看看。”中年人道。
“你这都抓了药了,办公室里有我就行,你回去照顾你爸,你妈一个人也照顾不了他。”
龚良浑浑噩噩地起身,略显呆板地点点头,道了句谢,飘着走了。确实是飘着走。
龚良很明显整个人心不在焉的,魂好像不在身体里,几乎把我有心事,我最近过得很痛苦写在脸上,走路都不是笔直的,能看得出来真的很受打击。
龚良离开织丝厂,顺着路往家走。
这个点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明显还没到上学年纪的小孩在路边上玩闹,偶尔能看到几个中年妇女抱着东西行色匆匆。
秦淮知道织丝厂、棉纺厂都在黄记附近,但是单看附近的平房和街道根本认不出具体是哪。几十年的时间变化太多,他只能跟在龚良后面,看没魂的龚良拎着药包在街上飘荡。
不知不觉,龚良走到了黄记所在的街道。
秦淮不认识街道,但他认识国营饭店,以及蹲在国营饭店门口明显没事干,但又不知道在等谁的郑达。
年轻时候的郑达有几分像郑思源,秦淮觉得他大概知道郑思源是40,50岁时是什么模样了。
“龚良!”看见龚良,郑达眼睛一亮,几乎是跳起来朝他跑去。
龚良被唤回了神,等他回神的时候郑达已经跑到了他面前,龚良明显被吓了一下。
“怎么了?”龚良问。
“你这段时间怎么总是心不在焉的,小心走路上被自行车撞。”郑达道。
“不会的。”龚良淡淡道。
”给你讲一个好消息,我转正了!现在是国营饭店的正式工,今天刚发了工资,还有糖票和肉票,肉菜我也可以便宜买了!”郑达眉飞色舞地道。
“哦。”龚良淡淡地道,“恭喜啊。”
郑达啧了一声:“你这个恭喜一听就不真心,算了,你家最近这么多事原谅你了。”龚良挤出一个苦笑,准备接着往回走,被郑达一把拉住。
“我还要回去给我爸熬药,你要是想讲述你是如何转正的精彩过程,晚上来我家讲行不行?”龚良无奈地道。“我是那种人吗?你以为我是我师哥呀,转个正讲三天,恨不得讲到织丝厂、棉纺厂每个人都知道。”
“我有东西给你。”郑达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皮饭盒和一个小布包。
秦淮这才意识到原来郑达一直蹲在国营饭店门口,双手交叉环在胸前,不是因为这个姿势好蹲,而是因为这个姿势好揣着怀里的饭盒。
“今天肉菜,让你小子赶上了,鹌鹑蛋烧红烧肉,我师父亲自烧的,刚发的肉票就搭进去了。我吃了一半,从我师兄碗里抢了一半,给你凑了一份。”
龚良一愣。
“医生不是说什么你爸要补充营养嘛?这个绝对够营养!”
“可是医生说我爸现在不能吃重油重盐的,而且我爸现在半瘫生活不能自理,短时间内肯定吃不了肉。”龚良弱弱道。
郑达:“.....那就给你妈补充一样,我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一直蹲在国营饭店门口等你下班都不敢进去,我怕我一坐下就把肉给吃了。”
龚良笑笑,接过饭盒,指着布包问:“这是什么?”郑达得意打开一点,露出一个角,里面是钱。
“我这个月的工资,除了给我妈的10块钱,我自己留了5块钱,剩下都借给你。”“等晚上回去我再把我师哥的那份抢过来,让他也借给你。”
“你爸的药不能断,要是现在断了药他就得瘫一辈子了。”
龚良看着郑达,沉默了很久,颤抖地动了动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谢了。”郑达潇洒招手,扭头离去,只有这样才会让他没那么心痛。
龚良揣着饭盒和钱继续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