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惠帝司马衷虽然有先天疾病,智商比较低,但并不是彻底的傻子。他有点像那种心智停留在儿童时期,还拥有一定的自我思考能力。
这就导致他更容易被人哄骗,尤其是他信任的人。
贾南风恰好便是那个他信任的人,因为司马炎生前多次想要废太子,都是贾南风从中斡旋,替他稳固住了太子之位。
哪怕是小孩子,心里也清楚自己的地位有多重要。而一直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的太子妃,对他来说就肯定是他心里排第一的亲人。
因而每每贾南风想做什么,只要哄一哄他,他就会答应,就像哄小孩一样。
今日也不例外。
贾南风哄道:
“陛下,这秦氏父子极有能耐。如今外头汝南王他们都欺负妾,想要扳倒他,少不得要多寻一些助力。”
司马衷想了想,点点头:
“对,我们多拉拢一些人,这样以后朝中就都是自己人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贾南风微微一笑,扭头吩咐侍者快些将先生请进来。
她今日特意将皇帝带出来见人,就是想叫秦氏父子好好看一看如今皇位上的人是个什么模样。
她得让秦氏父子知道,陛下身边缺不得她。光靠陛下自己,根本治理不了国家。
所以想忠君的话,就得忠于她。不想忠君的话,看到她能哄住皇帝的本事,也会更倾向于投靠她。
之前朝中也有新贵不懂事,以为是她挟持了皇帝,还打着拥立陛下亲政的念头。说什么先帝既然让陛下继位,或许痴傻一说只是夸张,实则陛下能够自己理政。
痴傻确实是夸张了,但要说他能自己理政那纯属做梦。
这一回贾南风可不给别人误会的机会,叫他们亲自掌眼看看陛下是个什么模样。别总是觉得她这人对陛下多不好,散布些囚禁君上的流言。
扶苏跟随父亲入宫。
和昨天差不多,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像个乖巧的晚辈少年人。若不是昨日已经展露过锋芒了,今天待在父亲身边,必然被衬托得天真烂漫。
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当爹的总看儿子像个小孩子一样。
秦政将手边的糕点往儿子那一侧推了推,让他慢慢吃。大人说话,小孩子吃吃喝喝就好了,不用烦心。
扶苏冲阿父笑笑,果真无忧无虑地吃起点心来。
贾南风多看了两眼。
秦政与她谈起如今朝中局势:
“若在下所料不错,汝南王和楚王今年便会被处理掉。京中虽然还剩个秦王,却已经没了威胁。”
司马炎留下的三个辖制贾南风的儿子,楚王已经入局,秦王也已半残,淮南王的势力在江淮一带暂时威胁不到皇后。
现在就是挑拨汝南王和楚王互掐,坐收渔利,最后再软禁或者直接干掉秦王。
贾南风被点破了心思也不惊慌。
她笑吟吟地说道:
“看来我的计谋已经被先生看透了,那先生可知我接下来的烦恼?”
秦政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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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南王一死,豫州兵马还需有人替你掌控。楚王手里的荆州兵马和秦王手里的关中兵马,也是一个道理。”()?()
贾南风叹息:()?()
“可惜,可用的大将太少。”()?()
朝中自然是有厉害的将领留存的,但不一定能信得过。有些人被诸侯王拉拢了,有些人暂时没有站队。
贾南风倒是想拉拢他们,可她擅长治国和权谋,并不擅长识人和培植心腹。朝臣可比宦官难拉拢得多,有些男人就是天生看不起女子,不愿意给女人做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邓绥的人格魅力,能够得到大量臣子的爱戴。
秦政反问:
“若是实在无人可用,殿下预备选谁接手兵权?”
贾南风实话实说:
“三州兵权,我怕是很难尽数留住。先帝为开国之君,他做出了将兵权下放给宗室的事情,旁人就会按照此举引为祖制。”
所以说开国皇帝千万不要乱开坏头。
把所有朝代扒拉出来细数一下,除了朱元璋没哪个皇帝跟司马炎一样乱搞的。
——而且朱元璋这么乱搞可没什么好下场,要不是他儿子朱棣争气,大明也就二世而亡了。
前头汉朝是没办法才弄的分封,一有机会就削藩了。后头唐朝的封王大部分属于荣誉称号,也没什么实打实的封国兵权。
他个晋朝夹在中间,虽然没给封国的行政权吧,但是司马炎还不如只给行政权呢。毕竟这样一来,八王顶多祸害一下封国,想要积蓄力量造反都得等封国慢慢征兵。
司马炎倒好,他给兵权。
这个兵权可不是封国的兵权,是一州级别的兵权。
相当于东汉末年各州刺史拥兵自重不搭理皇帝,晋朝不仅不吸取教训,还主动把各州兵权分猪肉一样分给宗亲,还各个都是亲近的宗室。
什么叫亲近的宗室?
就是勉强有资格抢皇位的。
这下好了,宗室随随便便就能带领一州兵马出去打仗。只要不搭理朝廷,那是想打哪里打哪里,根本不愁兵不够。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
司马炎他还给了宗亲辅政的大权,宗室是可以随便跑来都城搅风搅雨的。所以汝南王这么有恃无恐地架空皇帝,后头的赵王也有样学样,打着杀了皇后囚禁皇帝、自己当家做主的主意。
有兵马、有资格当皇帝、还被允许可以掌握监国权利的宗亲,你说没人压着的情况下他们会干什么?
不造反拼一把简直对不起晋武帝给自己提供的优渥条件啊!
贾南风真的很想骂人。
她可以理解司马家为了篡位几乎全家总动员,团结一致对付曹魏。篡位成功后不好直接卸磨杀驴,只能怀柔拉拢。
毕竟司马炎这家伙足足拖到十年前才把吴国灭掉的,那时距离晋朝建立都过去了十多年了。灭吴的时候宗亲也出了力,自然不能用完就丢。
但是灭完吴这家伙干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干,沉迷享乐去了。也不说打
起精神来再想法子削削藩()?(),
不然留着这么多辈分高的叔伯兄弟()?(),
大晋焉能有好下场?
司马炎就不4()4[(.)]?4%?%?4()?(),
他就要享乐。他已经完成了一统天下的终极目标()?(),
他才不管后代皇帝会不会头疼他留下的藩王烂摊子。
贾南风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收拾不掉藩王,干脆不收拾了,眼不见为净。
而且司马炎不仅在灭吴后摆烂了,他还在这个时候把匈奴贵族刘渊拎出来重用了。在他准备摆烂不管事的时候,他把匈奴人放出来掌权了。
贾南风:先帝别是匈奴派来的奸细吧?
当然,说司马炎完全不管事,那也是夸张了。毕竟他最后这十多年一直在忙一件事呢,就是纠结要不要废太子。
废不了太子就开始纠结要不要对付太子妃。
不对付吧,怕太子妃弄死他心爱的宝贝大孙子;对付吧,没有太子妃他儿子没办法坐稳皇位。
那叫一个愁。
但是无论他纠结哪一条,归根结底都是在和贾南风玩博弈,毕竟太子也是贾南风保住的。
总结,司马炎最后十年一直花在对付贾南风和她身后党羽身上了。
当时贾南风背后势力还是挺多的,就连太后母族杨氏也支持她。因为那个时候她们是利益共同体,贾南风当太子妃、太子才能继位,太子继位、杨太后才能当太后。
不过等司马衷上位后,盟友就散了。贾南风没了利用价值,杨氏不必再管她,自己掌握大权就行。
——然后这一点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贾南风的又一罪状。
营销号写小作文指责她不感恩,一点不念着杨太后当年保住她太子妃之位的恩情,就这么把太后和杨家干掉了。
就是说营销号多读读书吧。
贾南风头疼地说:
“先帝不曾辖制那些藩王,为了制衡藩王,又另封了一堆藩王。”
楚王秦王淮南王虽然是为了戒备贾南风而封出去的,但同时也能威胁到其他藩王的地位,叫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炎倒是高兴了,毕竟这三个是他儿子。他儿子肯定不会对他的皇位不利,可以帮他对付叔伯兄弟。
但这家伙到底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对继任者很不友好?他一死,太子继位后,这三个兄弟成了新增的强大竞争者。
就瞎搞。
拆东墙补西墙都没有这么弄的。
贾南风也没办法,她表示如果宗室拿着先帝的祖制说事,非要她在宗室里挑人接收军权的话,她估计还是得让步的。
三州兵权起码要舍出去一州,顶多是在宗室里挑个相对好掌控的。这样一来堵住了那些人的嘴巴,也能尽量把兵权继续拢在自己手里。
秦政便问皇后预备选什么样的人。
好掌控的,那么在皇后看来,什么样的宗室属于好掌控的?
贾南风皱着眉说:
“血缘关系要远一些,这样继位资格靠后,轻易无法成事。但是血缘太远想要压制住其他人,叫宗亲心服口服,少不得辈分要高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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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说高祖司马懿的儿子,今上叔祖辈的长辈,现存宗室里辈分最大的。不过得选旁支所出,不能是高祖嫡子。
“性格上要有缺陷,如此才好拿到他的把柄。谨小慎微的容易内里藏奸,倒不如选张扬无脑的。()?()”
没脑子才好忽悠,能对她言听计从。
“野心不能太大……()?()”
贾南风一一细数,实则已经有了目标人选。符合条件的人不算多,宗室长辈里扒拉一下,很快就能对号入座。
赵王司马伦,司马炎的庶出幼子。
秦政听罢反问:
“能被你哄骗,自然也能被旁人哄骗。你与他无甚交情,怎么知道他不会被心腹策反呢?()?()”
赵王可不是司马衷。
贾南风却说:
“此举只是权宜之计。3()_[(.)]3?3 ? ?3()?()”
等她应付过宗室后,肯定要想个法子再把兵权收回来的。
“况且赵王为人不够谨慎,容易犯错。想要从他手里收回兵权,实则也不难。”
坐等对方犯错就好了,到时候她做这些事情光明正大,谁也没办法谴责她。
秦政接受了她的说辞,但也指出:
“赵王为人放得下身段,他若当真犯错受罚,少不得会为自己另谋出路。”
言下之意,赵王到时候可能会选择回京巴结皇后。毕竟他也能看出来皇后有重用他的迹象,比起其他宗室,皇后更倾向于培植他为己所用。
贾南风下意识反问:
“如此不是正好?”
犯了错的赵王需要她的支持,顺势就能收为心腹了。对方没什么脑子、血缘关系又比较远,相比起来堪称毫无威胁。
扶苏闻言笑了一声。
秦政慢悠悠地提醒她:
“赵王再怎么说也是宗室,他的继承权再小也是有的。走投无路投奔自己的人确实可以培植成为心腹,但,如赵王这等宗室就算了。”
他赵王又不是寻常臣子。
寻常臣子顶多得势之后架空皇帝,自己当权倾朝野的丞相。在这种情况下,皇帝自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只要足够配合,小命还是能留下的。
但凡能留得青山在,回头暗中筹谋,也总有机会翻身,不至于功亏一篑。
可是宗室就不一样了,宗室掌握了权柄后想篡位可比朝臣简单得多。稍微有个合适的机会他就能把皇帝干掉,自己取而代之。
贾南风又不是赵王肚子里的蛔虫,她怎么能确定赵王绝对没有夺位的野心?
何况——
“皇后殿下别忘了,你是皇后,不是皇帝。”
贾南风眼眸一厉。
但她很快意识到,秦正并不是在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别把自己当皇帝了。而是在提点她,皇后和皇帝是不一样的。
有野心的臣子不杀皇帝是因为不能随便杀,只能选择徐徐图之。可是有威胁的皇帝杀不了,皇后又不是皇帝,皇后当然能随便杀了。
臣子需要留着皇帝糊弄人,却没必要留下皇后。所以一旦事变,贾南风第一个
就得死。
这个道理她早该想明白的。
司马衷是个天然的傀儡皇帝,他身边只有一个贾南风对掌权者有威胁。杀了贾南风就没了后顾之忧,这笔买卖一本万利。
贾南风觉得手脚发凉,脊背冒汗,但她迅速缓和了过来。
她神色凝重地询问秦政:
“秦先生以为,我该如何行事?()?()”
秦政答道:
“按照原计划,先让他执掌兵权。待他犯错,再削下去。()?()”
左右那个时候赵王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只要别给他借着皇后往上爬的机会,那就问题不大。
赵王后来能引得三王起义,纯靠借着贾南风的信任干掉了她,然后自己掌握权柄。不然他赵王就仍然是那个犯了大错不受重用的普通藩王,想搞事也搞不起来。
秦政又道:
“拉拢将领不难,殿下若是信得过在下,此事可以交由在下去办。?()?[(.)]??。?。??()?()”
与其等旁人混成贾南风的心腹,摘了她的桃子,不如他来摘。
贾南风又没有孩子,谁接替她掌权都是便宜了别人。比起让司马氏坐享其成,或许改朝换代对她来说更有利。
最起码他们父子不会抹黑她的名声。
后朝虽然普遍喜欢抹黑前朝,借此证明自己的正统性。但现在不是正正好有个司马炎可以背全锅吗?
把贾南风塑造成努力挽救大晋的贤后,再把锅全都甩回给确实有问题的司马炎。等到后人提起来,对贾南风就只有夸的,骂名叫司马炎担着即可。
掌权者求的除了活着时大权在握外,便是死后流芳百世。这两点父子俩都可以满足贾南风,反正他们父子又不着急篡位。
别人急着上位是怕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秦政和扶苏不怕。只要不怕死,很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秦政辞别了贾南风,出去替她笼络臣子了。
扶苏留了下来。
说好的他在宫中当黄门侍郎,当然现在还只是个郎中。不过想要被提拔成侍郎倒也不难,虽说一般人需要熬几年资历才能升上去,可他有后台,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贾南风许诺干掉汝南王后就给他升官。
在朝中有汝南王掌权的时候,扶苏这个黄门郎没什么要紧事需要做。便是传达诏令的活也少得很,毕竟朝中都在听藩王的号令,谁在乎皇帝下了什么旨。
偶尔需要帮楚王和皇后互通有无,但这种活扶苏一般是不接的。
黄门郎多着呢,又不止他一个。
贾南风也考虑到他们和楚王闹得不太愉快,所以也不会没眼力地将这事派给他。不用去给楚王传讯,扶苏就更清闲了,成日里无所事事。
时间一长,扶苏上职都不每天上了。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入宫点卯,清闲得叫人嫉妒。分明就住在离皇宫很近的宅邸里,就这也懒得日日来打个卡。
贾南风倒是没什么意见。
不仅她没意见,皇帝也没意见。
扶苏擅长哄人开心,帝后两个都挺喜欢的他
尤其是司马衷,每次见到他都非常高兴,总要拉着他一起玩耍。
可惜他的玩伴更喜欢留在家陪阿父。
但凡亲爹休沐,某人就绝不出门。哪怕变成小鸟暖手宝待在旁边睡觉,他都乐意。
秦政把鸟崽放在书案偏左的位置,这样就可以一手写公文,一手撸小鸟了。
鸟崽翻了个身变成趴着的姿势,懒洋洋地啾了一声。而后伸了个懒腰,小翅膀张开瘫成燕子风筝的形状。
秦政给他整理头顶的小呆毛。
扶苏甩了甩脑袋,什么呆毛,分明是玄鸟漂亮的冠羽!
秦政满足地说:
“往日批奏折时若有这么只小鸟陪伴,恐怕就不会那么枯燥了。”
学霸天天写小学算数也挺无聊的。
鸟崽又翻了个身,仰躺在小玄鸟专用软垫上头。费劲地用翅膀拢住父亲的大掌,啾啾叫了两声。
秦政屈指挠了挠它的咯吱窝。
扶苏立刻松开翅膀,缩回成一小团。一个打挺站起来,三两下蹦跳到了桌案角落,警惕地盯着阿父。
不可以挠他痒痒!
秦政只好探身去把小鸟捉了回来:
“好了,不闹你了。”
秦政如今没有正式的官身,但他暗中结交了部分保皇派的臣子。他们会偷渡一些公文奏折给他,请他帮忙决断。
这种时候,就会用纸条写下建议,指点诸位该如何行动。
光靠贾南风用阴谋诡计干掉汝南王还不够,汝南王的死亡只是第一步,要剪除朝中剩余的杨氏党羽和汝南王拥趸,还需要做很多准备。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提前布置。
所以秦政日常都是在家中办公的。
只不过他一旬里大半时间还得在外头拜访公卿大臣,参与各家聚会,这才不能日日陪着儿子。
短短月余,秦正的名头就在京中打响了。众人都听说他是荆州名士,想要将他收入麾下,所以他在洛阳人缘倒是也很好,没有太多的空闲。
最近暑热渐盛,秦政推掉了很多应酬。
扶苏是个畏冷怕热的娇气太子。
其中畏冷是上辈子中毒留下的后遗症,到后来可能形成心理阴影了。哪怕重生后身体相对康健一些,也依旧很不耐寒冷。
但怕热就纯粹是遗传了,他爹怕热他也怕热,一到夏天原地去掉半条命。
历史上始皇帝搞巡游不仅是为了震慑六国余孽,也有去齐地海岸边避暑的意思。
研究过他的行程就会发现,几次巡游中夏天最热的时候他都恰好在东海边待着,等天气转凉才返程回咸阳。
最后那次巡游离开海岸稍早一些,因为还要绕到去巡视辽东,时间有点紧。结果就是大热的天在沙丘病倒,一命呜呼了,辽东也没去成。
总之,陛下他也受不了酷暑。
所以父子俩很默契地选择了在家中消暑,没事绝对不出门为难自己。
扶苏很快又嫌热挣脱阿父的大掌,趴回了软垫上。
这
软垫外面一层是柔软的布料?()_[(.)]???*?*??()?(),
但里头却是装了水的乳胶袋。所以这垫子其实是个冰垫()?(),
只不过加了一层布套()?(),
防止旁人看出端倪。
扶苏又趴成了风筝形:
“阿父()?(),
你的手太热了。”
火气旺盛的成年男子,冬天都手掌暖烘烘的,更别提夏天了。阿父还非要用手拢住他,他觉得自己身处火炉。
秦政伸手捏住一片飘飞的小绒毛。
夏天到了,小鸟也褪去了多余的里层绒毛,只留少量绒毛和外面的羽毛蔽体。
绒毛才是具有保暖效果的东西,就像制作羽绒服时用的鹅绒,实则是大鹅羽毛底下藏着的绒子,而不是表层的鹅毛。
绒子不是羽毛的形状,而是一团蓬松的棉花状物体。但和鹅绒天然能保持蓬松的状态,压扁了也能复原不同,鸟崽的绒毛是很脆弱的。
秦政轻轻合拢手指,那片小绒毛就被捏扁了,再也蓬不起来。
扶苏歪头看了看,不可置信:
“我掉毛了?!”
秦政含笑说道:
“天热了,换毛很正常。等天气转冷,还会再长的。”
扶苏依然难以接受:
“可是这具躯体不是我用玄鸟羽毛、精血和功德之力捏出来的吗?”
这又不是真正的**,怎么会换毛?
秦政伸手给儿子挠了挠下巴。
小鸟崽很快沉迷挠痒,美得眯起来眼睛,没有时间纠结这个问题了。直到阿父突然停手,将指尖戳着的一朵绒毛举到他眼前给他看。
扶苏鸟崽:……
挠痒痒挠下来一朵绒毛。
扶苏沉痛:
“我真的掉毛了!”
他不会变成秃毛小鸟吧?
秦政再次强调:
“这是羽毛底下的细绒,不会影响你颜值的。”
扶苏不这么觉得:
“可是这样会不会从蓬松变得干瘪,就不好看了?”
秦政答不上来。
但据他观察,没什么区别。小鸟不故意蓬毛的时候,本身也是羽毛紧贴在身上的。除非是扶苏这样的小胖鸟,不然看着都比较纤瘦。
秦政只能安慰:
“没关系,你又不是虚胖。”
实胖的小鸟没有这种烦恼。
扶苏:???
扶苏一口叨在了阿父的指尖上,不仅不疼不痒,还把那枚绒子戳到了鼻子上。费了半天劲也没弄下来,因为小鸟的翅膀是碰不到鼻子的。
秦政忍俊不禁,伸手给他取下来了。
太子以前也养过小鸟,夏天的时候小鸟梳理羽毛就很容易把脱落的绒毛蹭到鼻尖。然后用爪子挠半天也挠不下来,只能不断打喷嚏或者通过在树枝上磨喙蹭下来。
他家阿苏还不如小鸟呢,光靠自己根本弄不下来。
扶苏累得摊在冰垫上喘气。
秦政继续替他整理凌乱的小羽毛:
“朕也发现了,玄鸟之躯越来越像是活生生的躯体了。”
他和扶苏分明是
亡魂,用的人造躯体却越来越有“活力”,恐怕是别的缘故给它带来了生机。
扶苏很快想到:
“是上个世界的信仰之力吧!”
上个世界他们去秦末后,用的就是玄鸟的躯体。吸收信仰时,估计身躯也分走了一部分,完成了改造。
本来玄鸟和黑龙这两只神兽就是靠吸收信仰修炼的,用它们提供的材料制作的身躯能自主吸收信仰也不奇怪。
古有传说蛇蟒化蛟,可见神兽是可以通过进化形成的。
扶苏他们用的身体好歹加入了实打实的神兽边角料,虽然都是正常蜕换下来的鳞片和羽毛,但那不还有两只神兽现场贡献的精血吗?
反正现在它是靠着信仰之力进化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就彻底变成了“活物”——死物可不会换毛。
扶苏好奇地追问:
“那这样的话,我和阿父还是亡魂吗?不会变成生魂吧?”
秦政顿了顿,纠正道:
“朕觉得彻底蜕变成神兽的可能性比较大。”
上个世界提供的信仰数量远超父子二人的预估,尤其是最后扶苏劝说父亲给的高产良种,带来的效果出乎预料的好。
哪怕他们俩已经离开那个位面了,依然有源源不断的信仰涌来。而且越发地精纯浓厚,约莫是把他们当成掌管丰收的神祇了。
就很离谱。
但丰收神确实很容易得到香火供奉,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比吃饱饭更重要的大事了。便是君王每年也要祈求丰收的。
汉朝那几个位面不好说,汉末三国估计会顺应民意,把父子俩塑造成神祇祭拜。反正他们那会儿秦朝灭亡都四百多年了,他们和大秦又没仇。
而且东汉自己的民间早就在流传酆都六天宫的地府故事,说秦始皇在第一宫里当“北帝上相”。给炎帝当三把手,二把手是真仙周公。
所以他们神话始皇帝有什么问题?
时人还传始皇陵就是地府呢,里头的几十万兵马俑是地府阴兵,反正好多庶民其实都很信这个说辞。
他们的逻辑是自洽的——
秦始皇搞兵马俑就是为了一统地府的,所以别管以前地府谁做主,反正始皇帝去了之后就是他做主。他就算是靠着兵多马壮也能夺得地府的控制权,是不是这个道理?
还别说,该死的合理。
汉末三国都没问题,先秦就更没问题了。其他诸侯国怎么样不知道,反正大秦肯定是要神话他们父子俩的。
扶苏感受了一下-体内每天都在暴涨的信仰之力,不得不承认阿父说的有道理。再这么下去,他就真成玄鸟崽崽了。
扶苏贼兮兮地说:
“那龙君会不会不高兴啊?”
怎么好处都让玄鸟得了?
秦政沉默片刻:
“可是龙身有角,会暴露。”
扶苏想了想,把巴掌大的幼龙龙身放出来,很快切换了身体。然后缩在冰垫上,把四只爪爪藏在身下,看起来就很像一条小黑蛇了。
虽然脑袋还
是很突兀。
秦政哑然失笑。
扶苏直接拿旁边的鸟身当靠枕,感受了一下,发现两个身躯都能分到信仰之力,满意地点了点头。
好,就这样。
秦政倒是被他启发了思路:
“如此,倒是可以把不用的肉身缩小贴身放着。”
只要有肢体接触,就能分享信仰。那没必要非得进入这个身躯,随身揣着也成。
秦政拿出了自己的龙身,同样缩成一小团。思索片刻,将它缠绕在手腕上,假装是个装饰品。
扶苏提醒:
“龙形手镯太僭越了。”
会被弹劾的。
这一抬手就会露出来。
秦政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先缠在这儿,回头换到脚踝上。”
有裤腿和长袜阻隔视线,这样就不会暴露了。
秦政又问儿子:
“你就打算这么靠着?”
扶苏仗着屋子里没人,也不把爪子藏起来了。他仰躺在冰垫和鸟身的夹角处,露出白嫩嫩的龙肚皮,四只爪爪蜷缩在肚子上,看起来无辜又可爱。
“嗯呐!”
龙身是水属性的,虽然玄鸟也是水属,但玄鸟有绒毛。龙身全是滑溜溜的鳞片,相对来说也体寒。
夏天用这个身体可太舒服了,感觉自己像是天生体温偏低的冷血动物,不热。
秦政也不管他:
“那你玩吧。”
他奏折还没批完,不能再玩崽丧志了。
扶苏现在不怕热了,倒是不肯继续单独待着。他倒腾着幼龙的小短腿爬到阿父手边,缠到了另一只手上。
这下一左一右,就有对称的手镯了。
秦政不管他,挥笔写自己的。
扶苏缠的是父亲的右手,所以被带着在空中挥舞。刚开始还觉得好玩,玩了一会儿就晕了,赶紧爬下去缓一缓。
秦政把他从袖子里捏出来:
“痒。”
小爪子在身上乱爬,这谁受得了?
最后闹腾了半天的龙崽崽变成了人形,三岁大点,挨在阿父身边给他当人形小凉抱枕。
还别说,确实冰冰凉凉的。
秦政把他抱进怀里,感觉像抱了个凉水袋。温度刚好,不会太冷,还能消暑。
秦府中没有继续安排侍者侍奉。
有活人在还要防备泄密,全换成兵马俑就很方便了。反正兵马俑里也有侍者俑,守门的、打扫卫生的、做饭的,应有尽有。
终于不用按照晋人口味吃饭了,父子俩愉快地吃起了厨俑做的美食。兵马俑自己不用吃东西,干活却很麻利,省了不少事。
就是得隔三差五充个“电”。
但反正“电费”也不贵。
扶苏就这么仗着没外人,用着龙身到处跑。
他现在不怕热了,只要不晒太阳就觉得很舒服。就算晒太阳,避开午后最热的时候,其他时间晒一晒也没多少感觉。
所以扶苏很快活泼起来,开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