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罢,除了纤月,其余人脸上表情如出一辙,眼睛瞪得溜圆,嘴半张,无声表达着惊叹。
纤月又倒一杯茶递给颜川。
颜川双手接过,送到嘴边一饮而尽,清茶入喉,喉咙微灼感顿消。
听得入迷的众人渐渐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只看到震撼。
一直不作声的玲珑第一个开口,稚气未脱的声音喜悦道:
“好听,真好听!昨日听纤月姐姐唱起,玲珑就十分喜欢这曲子,回去自己哼唱却怎么也不对味,方才再听颜川哥哥唱,又是另一番感觉,也是好听极了,玲珑也想学,也想能唱得如此好听。”
玲珑说这话时满脸渴望地望着颜川和纤月。
纤月被玲珑真诚恳切的目光所打动,不由得回想起当年不愿学跳舞执意学弹琴唱曲时的自己,伸手轻轻抚摸玲珑黑直的长发,柔声道:
“回去姐姐就教你唱。”
“真的吗?”
玲珑坐直了身子,瞪圆了大眼盯着纤。
“纤月姐姐真的愿意教玲珑唱曲吗?”
纤月嘴角含笑点了点头。
“太好了!”
玲珑激动得在纤月身旁蹦跳起来,活脱脱孩童模样。
兰芳看看玲珑,又看看纤月,无声叹息,似是为纤月痛失花魁之位惋惜,又似是在为自己鸣不平。
颜川唱完一曲,众人看他的眼神再一次发生变化。
初见时的鄙夷、嫌弃不复存在,眼神变得火热,好似要融化掉颜川这幅低贱的伪装,看透他的真实身份似的。
除此以外,她们看他的眼神竟莫名多了一份亲切。
又过一炷香后,冒着热气的各色菜式陆陆续续端上桌来。
若按二百两消费,吉祥客栈这样的地方,八个人,即使把客栈里有的所有的菜全上一遍,用最新鲜的食材,再上最贵的佳酿,也还远远不够二百两。
周掌柜随时盘算着这事,她不信天下会有愿意白送钱给她的傻子,于是特意吩咐后厨在摆盘上多下工夫,让人一看这菜就不便宜,如此,即使最后按菜品算钱,也能多赚不少。
凝香院虽也供应酒菜,但俗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它到底不是饭馆、酒楼,手艺终究是差点火候。
来吉祥客栈吃这一顿,凝香院的姑娘们一边吃一边称赞,一个个全忘了平常的矜持,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十分尽兴,好似刚从饿笼里放出来一般。
颜川早已饿极,本来还觉得在这么多美女面前不好狼吞虎咽,一看她们都如此,那便再无顾忌,争抢般横扫饭桌,一满桌子菜,不一会儿便只剩残羹剩饭。
如此情景,看得纤月傻眼,颜川如此她能理解,姐妹们会这般着实超乎想象,不由感叹:都是苦命的人。
饭后,小二收拾完桌子端上茶水点心,早在楼下等得心急如焚的周掌柜一同上楼,提起宽大的裙摆小跑向二楼。
楼梯虽是实木所制,可依旧难承其重,她每跑一步楼梯就发出一声哀鸣。
“咚~吱呀~咚~吱呀~咚~吱呀~”
二楼的楼板为之震颤,本相谈甚欢的众人齐噤声,感受着声响逐渐靠近,背脊竟不自觉发凉,好似来的是一头猛兽。
这猛兽爬上二楼费了好些气力,倚在扶手上喘了半天才缓过劲来,随即“哎呀,哎呀”叫喊起来。
“哎呀~哎呀~凝香院众千金能来吉祥客栈办酒宴,真乃我吉祥客栈荣幸,饭菜可还可口?吉祥客栈的佳酿可还顺喉?”
周掌柜这副谄媚的样子,看得颜川差点把刚才吃的东西吐了出来。
他清晰记得,这老女人前几日刚听说凝香院要办花魁之争时鄙夷的嘴脸,那是对她们的称呼是“一帮没皮没脸的下贱胚子”,今日倒成了“众千金”,果然只要能挣钱,尊严、底线,这老女人是一样没有。
“吉祥客栈的饭菜、佳酿十分可口。”
纤月浅笑着道。
“那就好,那就好。”
周掌柜搓着手,视线落到纤月身旁的颜川身上。
“狗蛋陪酒可还满意?他可是我们吉祥客栈的头牌,要是捯饬一番,小模样精神得很呢。”
“狗蛋?”
几名女子异口同声道。
“他啊。”
周掌柜手指颜川。
众人目光瞬间齐聚到颜川身上。
颜川一时间恨不能钻到桌底去,满脸涨红,灵机一动编了套说辞:
“这个...这个,我小时候啊体弱多病,都说贱名好养活,这才取了这个小名,如今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需要什么贱名,自然就用回正经的名字颜川。”
众人听后,恍然大悟般缓缓点头,纤月差点没笑出声,看破不说破。
周掌柜心中疑惑。
“这小子不是姓李吗?怎么改叫颜川了?老娘怎么不知道他还有这名字。”
“周掌柜。”
纤月唤了一声,语气却不如先前那般柔和。
“你怕是弄错了,我叫颜公子来并不为陪酒,他是我的恩人,今日这宴席一半是因他所办。”
“恩...恩人?”
周掌柜惊讶得张大了她那山洞一般的巨口。
“狗......他只不过是吉祥客栈的一小二,怎会与你有恩?”
“这些事犯不着跟你解释,你只要晓得,颜公子,对我而言不只是一客栈小二。”
纤月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在座的人除了玲珑和颜川,全都看傻眼了。
凝香院这么些年,纤月无论遇到任何事,总是轻言细语,对任何人从未说过重话,今日一反常态,出乎众人意料,盯着纤月片刻,众人视线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身旁的颜川身上。
吉祥客栈之内,除了那些达官显贵,没人敢用刚才的语气跟周掌柜说话,女子,纤月更是头一个。
周掌柜暗咬后槽牙,不断想着那二百两,怒火才渐渐压了下去,不然定要冲上去撕烂纤月的嘴。
纤月说完瞬间便意识到失态,背过手掐了自己虎口一把,渐渐平复住情绪,随即从左边袖袋中拿出两张银票,走上前两步递向周掌柜。
“这里是一百五十两,加上先前订金五十两,二百两一文不少。”
见到银票,周掌柜什么怒火全没了。
两眼放光,双手捧过银票,朝纤月连连鞠躬。
小心翼翼把那两张银票对齐,皱了的角一点点捋平,轻轻抚摸,好像那不是两张银票,而是她亲爱的孩子似的,之后折成整齐的方形,放进袖袋,时不时还要摸一下,生怕这亲爱的孩子长腿跑了。
“这账既然结了,那我就先下去了,诸位有任何需要随时招呼,嘿嘿。”
周掌柜呲牙笑着,露出她满口的黑黄的臭牙。
“周掌柜。”
周掌柜右手摸着袖袋中的一百五十两银票,刚走到楼梯口,又被纤月叫住。
“可是要再添些酒水?”
周掌柜问道。
“酒水不必了,只是有一事要问。”
纤月道。
“何事?我要是知道,定知无不言。”
周掌柜道。
“此事周掌柜必然知晓。”
纤月斩钉截铁道。
“哦?”
周掌柜疑惑,想不出纤月想问什么。
“周掌柜当初买下颜公子,花了多少银两?”
纤月也不卖关子,径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