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城,通往耀武长室的法阵骤然失去原有的色泽,靠近此处的住户以及荆州城的守卫齐齐围观,他们紧挨着,彼此能听到内心深处诧异的呼吸,大多因不安而急促。
荆州城的法师前往法阵中心,左右砸敲,他们大多吃饱喝足,而今脸上赘满多出来的肥肉,他们毫不关心其他地区的状况,就算是为了荆州,也仅是追求那份报酬。
街头巷尾,大多谈论着耀武长室内部的异变以及传送法阵的损毁,至于耀武长室还有多少活口,他们无从得知,胡乱猜测。
不时有着士兵自巡游岗位下到街道,在中央广场仰望曾经属于耀武长室的那片空间,而今已是漆黑一片,不管内部如何,而圣人庇护之光已然消散。
张顺武也看到了,整个大夏或许都已获悉,他心中了然,当日他封闭了街道,敌人长驱直入,他目视他们进入传送阵,尽管此时敌人已然尽数离去,可他的心情却始终低沉,不过当下的生活还得继续,他会让荆州城盛极一时,这是他上任以来的毕生夙愿。
张顺武转身推开房门,那是完美的东方打渔人家风格装饰,朴素无华,属于他的府邸,他抛去心中的阴霾,安慰自己:“荆州城没有任何损失。”
他看向裂尾长鲸彩绘木雕,上面有着丰盛的菜肴,大盘猪腿、半只烤熟的羊以及几碟马铃薯与青椒混合的小菜,他坐了下来,身旁是他的家人。
他这段时日操劳过度,有时仅是善后一些动乱的余波,便会花费大半日精力,这是他自动荡以来头一次放松身心。
儿子与妻子未曾等他,他们率先开动,不过他感觉气氛略微有些死寂,不过当下时局,沉默是金,他拿起碗筷,开动起来,狼吞虎咽的姿态让身旁两人略微侧目。
进食一半,一道声音打破原有的沉寂。
“父亲,耀武长室没了吗?”开口的是他的子嗣张渡帆,而今儿子眼中有着疲惫与不甘。
“还有的,不过估计损毁大半了。”张顺武随口道,心中暗道:“就不能关心一下我的身体?我可是亲生父亲。”
张渡帆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他再度开口:“父亲,你认真回答我,那些家伙,是通过我们这里进入耀武长室的吗?”
说出这番话,张渡帆的眼睛始终澄澈,张顺武一直都知道他的澄澈,儿子早已长大。
“...是...不是。”张顺武支支吾吾,他第一次在饭桌上难以启齿,他从没做过这样的抉择,从幼时开始,他便光明磊落。
“...”
沮丧与失望写在脸上,张渡帆将碗筷一横,缓步离开餐桌。
“你去哪?”张顺武看出来他的状态不对,高声发问。
“去祭奠那些无辜的人,也得向先辈们赎罪。”张渡帆取下挂在一旁的渔人装束,此时去往家中宗祠。
张顺武还想拦下儿子,但夫人这次也直起身来:“你的同僚,不倒翁,战死了,他是你儿子的救命恩人,让他去吧。”说罢同是离席而去,留下张顺武怔怔立在那。
这时荆州城有着几个将领造访,他们目光冷肃,直视着张顺武,张顺武点头致意,就当是打过招呼。
“城主大人,我们希望能解甲归田。”他们的口径统一。
张顺武双眼微眯:“你们还没到那个年纪,这是什么原因?”
这几个将领面面相觑,互相对视,而后为首之人直视张顺武:“大人对我们照顾有加,我们都感念大人恩德,但我们想要找有决心的领主。”
“我没有决心?我做出妥协就是我的决心!”他咆哮出声,内心的憋闷与苦涩齐齐袭来,他的情感与情绪使得鼻尖酸楚,他悄然平静,“为了家人放弃自己坚持的理念也是一种决心,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地支持荆州。”
几名将领躬身行礼作揖,这是告别,而后阔步离去。
“城主,这是?”“溅珠蜃”朱成锁此时前来城主府邸略做休憩,撞见这一幕,不禁开口发问。
“没什么,他们都觉得我不是个好领主。”他冷淡道,旁人无法听出其中喜怒。
“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治理一城还要更加杂乱,不过城主在位这些年,为荆州城做出的贡献与功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朱成锁卸下行装,在城主府内,他被安排得像是自己家一样。
“吃过了没?他们不吃了,你陪我喝两杯?”张顺武拉开座椅,示意朱成锁落座其中。
“荣幸之至。”朱成锁早已习惯这里的餐桌,在东方,串友家做客进食乃是常有之事。
“而今我们没有战事,也算是暂时给了人民一个交代,你晚上骑马么?不骑马便多喝一点。”张顺武递出酒瓶,那是他珍藏二十年的来自桃花潭的酒,在整个世界都是享誉盛名。
“我晚上没有公务,不过我近几日头部有些昏沉,还是不喝多了吧。”朱成锁随意满上,他知道这是好酒,唾液徘徊口中,酒香弥漫鼻尖。
“现在你家中都还安好吧?”两人随意扯开话题。
“自然是好,没有外敌,我就能时常回去看看年迈老母,也能陪陪妻儿。”朱成锁喝空一杯,被张顺武笑着满上,朱成锁本想抗拒,但他一旦喝上美酒就再也停不下来,他将早先说过的话抛却脑后,自顾自喊道:“好酒”。
张顺武大笑出声:“当然好酒,你知道吗?就这酒,桃花潭酿酒师的天作,古时汪伦就以此酒送别友人。”
朱成锁虽然是粗人,而他只是思想行为上粗犷,身为将领所学的知识依旧是极为丰富:“难怪有句千古名句,原来和这酒有关。”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啊。”张顺武抚须大笑。
朱成锁又是猛灌一杯下肚:“桃花潭酒百千度,不及城主兄弟情。”
张顺武也自己满上一杯:“你一个武将,写诗还是交给诗人好些。”
说罢两人皆是大笑不止。
而后他们聊过家常,谈及美酒,全然不提战事,在喝了好一会儿,朱成锁摇摇欲坠,将头枕在臂弯,不时咕哝着。
“老朱啊,咱今儿把我藏酒消耗掉,也算大功一件,不然放着之后可能没这个味了。”张顺武脸上通红遍布,他终究在酒量上胜过朱成锁。
“痛快!”朱成锁声音自臂弯封锁之中传出。
张顺武看着那空空如也的酒瓶,尽管这仍旧未能完全击败他,但他明白自己已经容纳不下更多了,就如同权力,太多反而会压垮自己,因此他只求做好这一城之主。
他看着桌上沉睡的朱成锁,又看看桌上的饭菜,而今他身心满是疲惫,那些原本晶亮莹润的米粒,再无光华,或许是受厨师的心境影响,或许是受自己的心境影响,他是一名强大的战士,杀敌无数,建功赫赫,受武臂王看重,守护一城,他始终秉持着守护的信念,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荆州城。
是非功过,就让见鬼的诗人去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