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大隐隐于朝(下)
“还是说一下白云观和善渊仙,”刀梅郸岔开话题,“小李,自从今年三月,韵城市小发润超市被‘妖怪’抢劫以来,全球范围、尤其华夏境内,出了很多用常人眼光来看完全不可思议的事件……还有不可思议的人物。 虽然在一定限度之内已经展开了合作,但国安局,也包括所有其他国家机构全面动员,始终不能得出结论——无论是定量的还是定性的。 有关这个,我希望你能帮忙……”
又沉默了许久,李岩岩真诚地叹息起来:“刀局,其实我何尝不盼着你们能有点儿出息……”
远在上大学之前,到白云观“单刀赴会”的时候,李岩岩心里还有些侥幸的念头。
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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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一:
中江三角洲,中江的入海口上,海滨直辖市,华夏八大军区之一的海滨军区里,某位姓成的师长家。
成师长六十岁了,没有一点儿老态,头发还是乌黑的,今天,他打发小保姆回去探亲,反把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叫到了家里。
那间一直有铁将军把门的书房的门开了,里面供奉着香案,香案上是成家历代祖宗的牌位;成师长身穿军装,带着儿子、女儿一起跪在牌位前,虔诚叩头:“列祖列宗在上,今有域外天魔破空而来,作乱华夏,成家第一百三十三代家主决心……”
叩拜已毕,成师长摘下香案一侧墙壁上挂着的七星剑。 冷冷地说:“今夜,闯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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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二:
大西北,戈壁边上地一个小城市,郊区,某间戒备森严的省级监狱。
监狱的绿化搞得不错,防护栅里高高的钻天杨怕是都长了至少十年了,大食堂里成群的犯人在吃饭。 一水儿的蓝白道囚服和光头,看上去挺让人眼晕。
今天的伙食很棒。 土豆牛肉,白面馒头,犯人都吃得过瘾,大声夸奖;只有一个中年汉子阴沉着脸,呆呆地坐着不动。 旁边地刀疤脸犯人看见:“操,狗日的不动筷子,想老婆了?”
刀疤脸地话刚说完。 中年汉子猛地站起来:“报告政府!”
“怎么了?”狱警过来问。
中年汉子露出无害的微笑:“报告政府!有妖怪,我得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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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三:
内陆某省山区,一个极贫苦的小村子,至今没有通电,村民日出而作日没而息,没有一个人见识过外面的花花世界。
村里的佟老汉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腰也弯了背也驼了,年老体弱。 一说话就咳个没完,却还是从来都舍不得丢下手里的烟袋锅子。
这是个傍晚,大山接着天的地方亮了一片火烧云,佟老汉在田里艰难地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看云彩,看上两眼。 他放下锄头,把烟袋锅子往田埂上磕了磕,一屁股坐下,吧嗒吧嗒地吸烟。
这时有个面相憨厚地少年从村里出来,跑到佟老汉跟前,垂着手,不说话。
佟老汉把一袋烟吸完,慢慢地说:“娃儿,闹妖怪了。 ”
少年傻笑:“嗯,闹妖怪了。 ”
佟老汉让少年给他再塞上烟丝。 又说:“娃儿。 你去打妖怪,记着临走把家里那几只鸡再喂一喂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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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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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些东西只依托于本子而存在。 现实是国家没养着大内高手,也从来没接触过外星人——甚至连修真的大能都没蹦出一个半个的来,南美北美非洲全算上,未开化民族里就找不着合格巫师的影儿,眼睁睁看着白云观高居“正道魁首”,天底下群魔乱舞。
“莽莽神州啊,这么大的地球……”李岩岩声泪俱下,擤一把鼻涕,“刀局、老孔,你们说说,这是不是太不争气了?我一个人,就算浑身是铁,又能捻几颗钉?”
孔仁良这一阵为“兴恒大厦事变”闹得焦头烂额,心有戚戚,陪着叹息;而刀梅郸听着,眼底却有寒光一闪:不论李岩岩这番话是有心还是无意,都是说他从没打算过置身事外,所谓“外交部的小科员”等种种安排,只不过针对政府方面而言——或许算数,却不能当真。
作为国安局局长,刀梅郸对李岩岩付出的耐心要远远超过他那桩不算成功的婚姻,他自认是世界上最了解李岩岩地一个——王爽汇报的所谓“高僧转世”的说辞或许瞒过了不少人,但刀梅郸第一时间就嗤之以鼻,他说:“别忘了,那家伙从小就以编故事为乐!”
刀梅郸知道,或许只要等待与倾听,就能够贴近李岩岩的内心世界。
他是对的,没过五分钟,李岩岩就恨恨地嚷起来:“但这是我的生活——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管是谁,都别想改变它!”
刀梅郸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微笑:这才是真实的李岩岩,一个倔强、任性的孩子,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那看上去有多平常——他不惜代价。
比如……刀梅郸情不自禁地想到李岩岩用过的说法:比如……撮合一个妖怪与白云观谈判,或者,还有其他,一些更加匪夷所思、超乎想象的事情。
尽管刀梅郸打算开始探询他这种底气十足的自信究竟是从何而来,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问一个为,李岩岩一定会回答:“老子高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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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刀梅郸不知道的是,就是现在。 有一件最终将要影响整个世界地大事正在发生,那与某位已经对李岩岩说过一遍“贫道高兴”的重要人物密切相关。
“妹子!不要——”善渊仙目眦欲裂,高天上泣血一吼,晴空无云。
“大哥!快、快走……留得青山在……”善渊仙身旁不远,紫虹仙勉力抬起头来,嘶声大叫——她那一袭华丽地宫装半身片片撕碎,青丝披散。 雨水、汗水、血水玷污绝美地容颜,有如厉鬼。
一条闪烁银光的绳索凭空垂下。 把紫虹仙捆成个猱狮模样,倒挂在空中悠悠晃荡。
水镜仙——已经再度变化巨蚌地原形,蚌壳紧闭,悬停半空,另有数百粒龙眼大小的珍珠串成地锁链,把蚌壳一道道捆得结实。
令人牙酸的吱咯声不绝,是蚌壳与珍珠锁链摩擦地动静——蚌壳里禁锢了。 正要破壳而出。
“妹子……”善渊仙老泪纵横。
“大哥!你快走啊!”紫虹仙声泪俱下,“四妹……已经完了!”
“三妹!走!”善渊仙猛扭头,脸上掠过一丝决绝,一顿足飞向紫虹仙,要带她一同离开。
然而那条闪烁银光的绳索如同在高天上生了根,又有灵性,善渊仙刚一扥,就自动收紧。 把紫虹仙勒得眼球凸出,伸长舌头,满脸青筋毕露。
“大、大哥……你走吧……这是……上古应龙的、龙筋!”
勉强说一句话,紫虹仙浑身笼罩了深紫色的光芒,隐隐显出海星的模样——这一条龙筋,竟要逼得她展露原形!
“贼道!”善渊仙须发皆张。 势若疯虎地仰天长啸,左手握拳狠狠擂上前胸,一口热血吐出来喷到右手,血煞光芒闪动,右手化成一只红通通的大钳,探出去一夹,将缚住紫虹仙的应龙龙筋一钳夹断!
——有风吹过,正好掀开善渊仙地道袍,看他上半身精赤,并没一件衣物。 而右胸往下直到腰间。 肌肉竟然呈现惨惨的灰败颜色!
随着他一钳夹出,那灰败颜色猛地蔓延。 一直侵蚀到脖颈,道袍化成寸寸飞灰,右手的大钳也笼上一层不祥的灰色……没了生气。
“大哥……你何苦……”紫虹仙得脱,却没有逃出生天的喜悦,紧抓住善渊仙完好的左手,泣不成声。
善渊仙笑得慈和:“三妹,你是老夫结拜的义妹……区区千年修为……”话没说完,两人就化成一道金光,朝南海方向远走……
只留下一句有如滚滚雷鸣的誓言:“老夫今生今世,与你白云观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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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蚌壳碎裂。
碎成极细小地千千万万块,洒满一天,混杂了断裂的珍珠锁链,青空底下晶莹反光,美不胜收。
蚌壳里禁锢的是一个穿道袍的人影,道袍杏黄色,人影面目模糊,是一团幽幽的血雾。
他在空中迈出一步,蚌壳的碎片与那数百粒珍珠就掉下去,跌落凡间俗世软红十丈,激起尘埃。
半截上古应龙地龙筋还闪着银光,无声地晃动不停。
水镜仙死了。
李岩岩还在跟刀梅郸、孔仁良磨嘴皮子。
“有些事你们真的管不了。 ”李岩岩的叹息里透着诚恳,“刀局,老孔,先不说我——打比方,如果有一天,白云真人杀了人,你们有能力逮捕他?不算如果,善渊仙那只老龙虾大闹南海,一千多条性命啊——你们能抓得住他?”
在刀梅郸和孔仁良难堪的沉默里,李岩岩激昂慷慨:“是我在尽力!是我一直保证局势不再恶化!”
他让语气平淡下来:“然后,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 ”
刀梅郸憋气,怒火烧炸胸膛,终于反唇相讥:“可惜你不是上帝!”
“我不是。 ”李岩岩坦然地承认,“刀局,我只在乎我能掌握的正义。 这个,很难;但好处在于:我只需要对自己一个人负责。”
“那我请问。 小李,你能有多大的影响力?就我所知——连你地小舅:王爽,他至今还下落不明。 ”
李岩岩露出古怪的笑容:“小舅?他绝对不会出事儿,毕竟,带走他地是师弘毅。 ”
事态地发展很有趣,这是师弘毅的名字第一次为官方所知,刀梅郸放弃旁敲侧击地手法直接询问。 却被从窗外跳进来的红娘子接过了话头——“姑奶奶”爱听墙根,还跟师弘毅有仇。
“书呆子不是好人!”红娘子信誓旦旦地做出结论。
刀梅郸愕然。 他眼前一花就看见屋里多了个穿夜行衣地漂亮女孩,不知时候窗户大开了,夜风吹进来,淡蓝的窗帘飘动,这情景略带一分神秘地美感,比如梦境,不像是首都、二十一世纪的晚上。
孔仁良缩了下脖子——曾亲临兴恒大厦的现场。 尸横一地,血水浸透鞋子的感觉至今还让他做噩梦,可不会动其他心思。
“这是管听潮,江湖人称‘红娘子’,跟儒生师弘毅……有点儿小过节。 ”李岩岩介绍着,发起牢骚,“我说管管,我家有门——就算您老人家是女侠。 也不用老跟窗户过不去……”
“阿弥陀佛。 ”和尚抢在红娘子发话之前念起佛号,看好戏的表情。
红娘子狠狠剜和尚一眼,旁若无人,大刀金马地在沙发上坐下:“李岩岩,今天晚上,你怎么也得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人?”
——红娘子问到刀梅郸、孔仁良的心里去了。 都竖起耳朵听着;李岩岩觉得好笑,眼珠一转:“红娘子,你问得不对。 ”
“啊?”
李岩岩咳嗽一声:“你塌笼上登云换影,不必风吹草动,非教咱吐钢儿,你问,咱答。 你问咱支的是杆,咱支地是祖师爷那根杆;你问咱靠的是哪座山,咱靠的是四大名山;你问何为四大名山,朋友义气为金山、银山。 咱看朋友重如泰山。 相会如到梁山;你问咱守的是海,咱守的是江湖大海。 与朋友交和为四海。 咱坐山守海,是浑天不见青天见,牙淋窑儿、啃吃窑,好再碰盘。 ”
李岩岩说得过瘾,别人都听得头晕,尤其刀梅郸气得不行,堂堂国安局局长没见过?这一套两百年前江湖走镖的黑话分明是把在座的都当成贼了……
女侠不懂:“李岩岩,你说的?”
李岩岩精神一振:“红娘子,有分教:能送一锭金,不吐半句春;能送十千钱,不把艺来传!这四大部洲、三教九流,八大江湖、校里二行,总共是七十二春,八十八点……”
“小李啊……”刀梅郸急了,“我兄弟来得鲁莽,望你哥子高抬一膀。 我闻你哥子有仁有义、有能有志,在此抬旗挂旌,招聚天下英雄豪杰。 栽下桃李树,结下万年红,特来与你哥子随班护卫。 兄弟交接不到,礼仪不周,路子不熟,口子不快,衣帽不正,过门不清,长腿不到,短腿不齐,来龙虎宝帐请安投到,伏称哥子金阶银阶,金副银副,与我兄弟出个满堂上副!”
“哎呀!”李岩岩高兴,立刻站起来,“原来刀局也是我门中兄弟!三十六把金交椅,七十二道挂金牌——刀局你高升哪一牌?”
“我……你……”
“好好好,是我不对。 ”李岩岩看刀梅郸不是凑趣,脸白唇青,有突发脑溢血地症状,赶紧赔礼,“我真不知道团结出版社那一版的‘华夏旧社会帮会丛书’普及率有这么高……”
再想想,李岩岩不好意思地笑一下,端正态度,补充:“刀局,你知道我爱编故事、说评书,这么说吧,我一直挺向往评书、故事里的那些东西——但现在这个局势……也出乎我的预料。 ”
“请相信,我会尽我的力量。 ”李岩岩诚恳地望着刀梅郸的眼睛,“对很多事情,我会尽我地力量。 ”
话音刚落,刀梅郸的上衣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
李岩岩皱眉,心说:“这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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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不算字数:
PS:
预告:话说接下来真的要出大事了啊……
呃,继续请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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