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闲站起身,冷漠地看着帝君,语气无比平静:“如果谢九霄是打破天道平衡秩序的罪人,我江闲便会证明我的命运不会由天道一手操控。呵,你不过只是天道的一条走狗,这辈子就居于天道的囹圄下好好当你的帝君吧。”
他声线陡然拔高:“像你这种循规蹈矩的人,千年万年也逃不开天道对你的桎梏!”
“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做那高高在上的帝君,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是死,我也要为九霄闯出一条血路!”
说罢,他决绝转身,捡起被帝君击飞的长诀,神色悲痛,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这个困了他三千年的天外云镜。
他离开了天外云镜,帝君并未阻拦。
江闲看着熟悉的天外云镜——这束缚了他三千年的地方,不由得忆起他第一次见到帝君的那年。
山谷间云雾渺渺。
金色的光辉照彻整个山谷,四周尽是高耸的大山直入云霄,天高地阔,从山上倾泻而下的瀑布在余晖下璀璨耀眼,磅礴的气息在山谷萦绕。
隐隐有透明细长的龙影穿梭于云霄之间,大半的躯体隐于雾间,口中吐出袅袅龙息。
此乃天界盛景,凡人话本中所撰写的桃花源也不过如此。
雾中逐渐显现出一道耀眼的蓝光,蓝光化为人形。
他从上古遗址龙之谷的虚无中醒来,耳边回响着低低的龙吟声,绵绵悠长。
这里是上古神兽——龙族的栖息地,在万年前,天界龙之谷中的最后一条龙陨落,就此宣告了龙族的结束。
曾与凤凰族并列神兽之首的龙族,如今只留下了这一山谷的龙魂守护着龙之谷,证明着龙族存在过的事实。
天外云镜已无龙族,但大多数人都对龙之谷望而生畏,即便是天外云镜的人,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地。
他漂浮在空中,低头望去,一道金色的身影伫立在龙之谷与天界交汇之处的悬崖之上。
他缓缓落在了这人面前。
这人面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如春风和沐。
“吾终于寻到你了,三界芸芸众生,为寻你,吾寻了千百载。”帝君和蔼地看向他,眼中是博爱苍生的温和悲悯,“有道云,道自虚无生一炁,便从一炁产阴阳。阴阳再合成三体,三体重生万物昌。”(注①)
“你本就是从虚无中诞生,往后便叫闲吧。”
江闲似是懵懂地点了点头,记下了。
他叫“闲”。
闲是天外云镜的仙君,亦是帝君手中之刃。
也是谢九霄的挚友。
天道不容他与谢九霄,那他也没有在天外云镜待下去的必要了。
三千红尘尘来尘往,浩浩荡荡千万人过,谁是萍水相逢的过客?谁是命运既定的天选之人?
他在红尘三千载,是过客,还是天选之人?
江闲收回目光,孤身离去,背影孤寂凄凉。
自那之后,天外云镜的众仙君都知道江闲消失一千年后回归天外云镜那日,承云宫中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和刀剑交锋之声。他们只敢躲在远处遥遥相望不敢靠近,没过多久,伤痕累累的江闲从承云宫中走出,头也不回地离开天外云镜,他们往那承云宫中看去。
承云宫中几近成了废墟,所见之处皆是剑光所至之处,无一完好,而帝君立于废墟之中,静静看着江闲的远去。
“我就知道,那日看到帝君前去龙之谷诛杀那龙族之时我就预料到了有今朝这一日,唉,我也看到了那龙族怎么死的……真是惨啊。”
“啧啧,还以为鹤清仙君跟帝君跟久了也是个冷漠无情之人,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龙族跟帝君反目成仇,真是让人没想到……鹤清仙君这路走岔了啊。”
“不过……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帝君非要对那龙族余孽赶尽杀绝?”
众仙君议论纷纷,承云宫宫门随之关上,帝君归于黑暗,江闲走向光明。
……
五年后。
嶷玉山深处。
晨曦微露,太阳犹如一面红金的大圆镜从山的那头升起,苍穹之上,日光透过山间的层层晨雾,照进已是残垣断壁的仙观中。
仙观外的墙壁上,白色的墙皮脱落严重,凹凸不平,周围杂草丛生,看得出很久无人踏足此地。
木门吱呀作响,仙观上供奉的神明石像面容经过时间的腐朽,五彩的颜色褪去,暗淡无光,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不过依稀能看出是个高八尺有余,体型修长,面如冠玉的神仙。
神像前的贡台上落了灰,只有一盏锈迹斑斑的烛台支撑着已经烧一半的白蜡。
神像右侧有一神龛,神龛内的木牌上似乎镌刻着“鹤清仙君”四字,历经不知多长岁月的腐蚀,字迹早已看不真切。日光透过那唯一一扇被蚊虫咬出破洞的纸窗。
角落堆着容一人歇脚的稻草堆,原本用来跪拜神像的蒲团被人枕在头下。
日光打在稻草堆中那白色的身影上。
那人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唇上没有一丝血色,似被梦魇缠身。
梦中。
在漆黑的湖水之底。
身体被湖水包裹其中,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鼻腔和耳朵都灌入了湖水,他试图呼吸,却喘不上气,仿佛被一只手给扼住了喉咙。
唔……
他在湖水中睁开眼,漆黑的眼眸在湖水中熠熠发光,闪着明亮的光芒,不过双眼很快被一双毫无温度的大手覆上,光亮消散,只余一片黑暗。
对方的另一只手缠上了他的腰,拉着他一同沉沦。
他想挣脱,却控制不住梦境中的自己,不知是自己使不上劲还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他对付那双手如蜉蝣撼树一样,双手纹丝不动,只能听见自己的呜咽声,以及身后之人沉闷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