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什么?死了?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盯着别动手吗?谁干的?啊,谁干的?”
李队长厉声质问几个垂头丧气的手下,声音犹如十七级飓风,飞溅的唾沫足以冲出二里地外。
几个人唯唯诺诺不敢应声,只有最老实的小吴胆战心惊的回答:“队长,也不能怪他们,本来是好好盯着等他们接头,谁知魏明接了个电话,拎着提包就往外面走,老张跟出去,看到魏明开车离开,就通知了布控组……”
“为了避免目标丢失,外面布置的几辆车就按布控方案跟着,谁知道魏明好像发现了有人跟踪,突然跟疯了一样的飙车,然后失控撞树……我们紧急送医,结果没抢救过来……”
李队长火气刚有所消退,小王急匆匆的进了办公室:“队长,糟了,这个魏明是xx所的研究人员,不是成真集团的那个魏明,两人名字相同,生日是同一天,长的也像,但不是同一个人……”
办公室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而且安静的有些吓人。
某处密室中,漆黑静谧,伸手难见五指,只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如枯叶在风中呜咽,若断若续。
“坨、坨、坨……”
连串脚步声在暗室内响起,深浅不同、节奏紊乱,听起来让人心头不适。
“啪,啪……”似是火石敲击声。
数息后,火石引燃了土墙上的火把,随着桐油焦臭味淡淡扩散,暗室中影影绰绰亮了起来。
火光映出室内陈旧简陋但干净整齐的床铺,铺满各色刑具的木桌,以及一道消瘦、羸弱且四肢、脖颈都被铁环固定在土墙上、头颅下垂一动不动的凄惨身影。
这竟是一处简陋的私设刑房,被铁环固定的瘦弱男子原本清秀的脸庞因几天的禁食、幽闭、折磨而枯槁惨白,在散乱须发的衬托下好似带了一份常人难现的黯淡死色。
瘦弱男子双手及赤着的双足血肉模糊,显见受刑不少,唯独身上的青色长衫只是胸前有些许污血痕迹,倒是并无太多破损,是以一眼便可看出这是一件正儿八经的生员衫,俗称儒袍,又名青衿,在崇儒之风较盛的鲁国唯有取得县试功名的生员才得穿戴。
也就是说,此刻被私拘用刑的青年男子竟是一名秀才,若是在县、乡等处,秀才失踪几日自然算是大事,恐怕早就引发县衙官府震动,可在平州府城这种秀才如草芥、孝廉满街走的重镇,竟未能掀起半点水花。
身着夜行紧身衣,且黑布罩头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某人眼神环扫密室,见并无异状,这才将肩上人事不省、瘫软如泥的美貌女子卸到木床上。
过程中轻手轻脚,倒是颇有些怜香惜玉的模样,只是其人右肩后紧身衣碎裂一片,似有伤势,因此动作有些不便,不免引发木床的吱嘎乱响,可纵使响声再尖再重,昏迷中的男、女依旧无知无觉。
安置好掳来的女子,某疑似采花贼兼私设刑房主人摘下罩头的黑布,露出一张略带邪气的阴沉面孔,他嘿嘿淫笑着探手在女子身上摸了几把,正待再行深入,可随着血液贲张,就觉出胸口心悸难耐,同时喉头微微发甜。
他情知适才仓促击伤几名巡街的捕差,又一路飞奔之下,致内腑动荡,引得伤势复发,只得强忍着收回禄山之爪,连喘了几口长气,这才调匀呼吸,强行压下上涌的淤血,同时心内自语:
“分明使计调开了李家三房的护卫,迷香又晕了几个,怎么偏偏又碰上醉酒闲逛的李申平?这杀才也真是厉害,明明头重脚轻用不出几成力气,却还让我耗光了疗伤精血,一时半刻怕是用不得御女术了……”
“精血虽好,被这宝贝害的却总是不够,若是上去杀人补血,重伤之下未必能得手,只怕还要暴露了此处密室……奇怪,这条路线从来不曾有巡视安排,平时连个更夫都见不到,却莫名其妙蹦出这几个混球……怎么这几日运道如此之差?”
“说来说去,都是这厮的缘故,这厮看上去柔柔弱弱,本以为最是容易,谁知却是个硬骨头、倔性子,竟能挺得住我这拿手的刑问……心甘情愿、心甘情愿,呵呵,这种要求对上这种读书读的脑子都坏了的呆头鹅,委实太过艰难……”
“……害的我大费周章筹划三日,还甘冒奇险,惹上李家这种世家巨头不说……这几个混球与我相熟,虽然遮的严实,到底有漏风之虞,保险起见,怕是要更换地方了……嘿,今日不管成与不成,都要杀了这厮补一补精血,方解我心头之恨!”
采花贼计较已定,又盯着床上年青女子妩媚精美的面容看了片刻,双目闪烁不定,耐心筹措言语。
片刻后,他起身走至屋角,翻开秀才的眼皮,还用脚尖狠狠踢了踢秀才的膝侧,见其仍旧昏迷不醒,遂满意的哼了一声。
略一思忖,又用黑布重新遮起面容,然后小指一弹,就有些许带着辛辣之气的白色粉末扑到了秀才的口鼻之间。
年青秀才终于由昏迷中醒来,只觉周身上下酸痛难忍,他呻吟两声,双臂双腿一起用力猛挣,可几日无粒米滴水入腹,加上迷香初解,四肢毫无力气,铁环竟是纹丝不动。
他奋力抬头,看到居高临下的蒙面汉子,随即双眼暴睁,咬破干裂的嘴唇,朝着对方怒啐一口血沫。
血沫无力,不及半尺就已下落,采花贼虽是骤出不意,但其人身手敏捷,微退半步就轻松躲过,同时压抑嗓音,腔调大改:“贾秀才,何必这么大气性呢,奉献元根一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贾秀才朝着采花贼冷眼蔑笑,如火燎的喉咙强行颤动,声音嘶哑干裂,但仍是沉稳有力:“恶贼,你可知何谓威武不能屈?贾某克己惟仁践身有道,败德害人之事虽斧钺加身,吾不为也!”
采花贼翻了个白眼,强行忍住上刑的冲动,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秀才,何必这么文绉绉的,这么说话咱家可听不懂,真惹急了咱家,你这不是自找挨揍嘛?话又说回来,不过就是让你献个元根,行事的是咱家,怎么败德、害人又是你了?”
贾秀才再次怒啐一口血沫,可惜依旧无力,只是溅落在采花贼脚前:“呸,无知蠢蠹!律圣有云,知贼有恶意,而送刀于贼者,是从罪也!你不通法术就敢掳人设刑,若是有了元根,通了法术,岂不是要倒翻天地、扰乱纲常?那贾某不就成了助恶为虐、为虎作伥的罪人?还让贾某心甘情愿送上元根,真是痴心妄想,做梦去吧!”
采花贼轻轻摇头,语声黯沉,似乎有些泄气:“还是怪咱家,前日不该醉酒说溜了嘴,跟你说了元根的密辛,你反倒拿捏上了,那个词是叫奇货可居吧?可你们读书人不信怪力乱神,若是不说清楚,这元根又怎么取得成?”
“成,咱家委实也想不到你竟能受得住夹指、拔甲、淹肺这种重刑,真是佩服的很……”
贾秀才冷笑:“恶贼,别装模作样,有屁快放!”
采花贼点头:“这么说话才对吗,秀才说起来通畅,咱家听起来也不费力气,咱家左查右查,你在府城又是孤身独居,并无亲属,当真是难办……咱家就想啊,你这种来历怎么能过得了察举这一关?必是暗中有人打过招呼……”
他眼神中露出戏谑之意,话锋一转:“你若是真毫无牵挂倒也罢了,可惜,可惜,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功夫不负苦心人’,终教咱家找到了……”
贾秀才只觉心惊肉跳,心中大感不妙:“恶贼,你休要故弄玄虚……”
采花贼摇头一笑:“行吧,你看看这是谁?”
说罢闪开身子,不再遮挡贾秀才的视线,还好心加了句:“认得吗?能看清吗?要不要咱家把她抱过来给秀才你细瞧?放心,咱家还没空上手呢!”
贾秀才视线扫及木床上年青女子,略微一怔,他瞳孔微缩,并未否认与女子相识:“恶贼,你什么意思?贾某学生众多,此女不过是其中之一,并无多少关系,你拿学生安危威胁贾某,虽是卑劣,只怕是没什么效用!”
采花贼紧盯着贾秀才双眼,直接点破:“贾秀才,你当咱家是傻子?且不说你住处藏着的许多情诗多有云、竹二字,就是你与李小姐相处时的痴相,再蠢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否则你以为李家为何半月就罢了你的束脩?”
贾秀才兀自嘴硬不肯承认:“不过是荒谬传言,岂能为信?”
“是吗?那秀才你的荐举文书上又怎么会有李家三房另立门户那位李校尉的印章?李校尉平日只管武道察举,何尝插手过文举?若不是李小姐求恳,李校尉的门路你够的着吗?”
贾秀才大急:“休得胡扯,那明明是李校尉慧眼识人……”
采花贼冷笑出声:“呵呵!李小姐这容貌、这身段、这雪肤真是让人垂涎三尺,也不知道秀才怎么勾搭上的……”
话音未落,采花贼自木桌上抄起倒刺棘鞭,退至床边,忽然伸手发力猛抽,几下便将李小姐的袄裙云裳抽的纷纷碎裂,鞭起时血肉飞溅,与衣衫裂处露出的大片雪白在晃动的火光下恰成残酷鲜明的对比。
想来是迷药甚烈,李小姐依旧未醒,只是昏睡间似有所觉,两条黛眉几乎蹙成了一团。
贾秀才目眦尽裂:“云竹,云竹!恶贼!你,你,你做什么?住手!畜生!畜生!你不得好死!”
他虚弱无力的瘦弱身躯竟是又来了力气,猛力暴挣下铁环铿锵作响,甚至手腕、脚腕连同脖颈都在铁环上磨出血来也不曾停止。
采花贼退了一步,离开木床,静静地看着贾秀才挣扎:“秀才稍安勿躁,李小姐如今还平安无事,只是些许皮肉之伤,之后是不是有事可就全看你的表现了……佳人与元根,哪个重些哪个轻些,可不用咱家跟秀才细说了吧?秀才你说,是不是?”
贾秀才一通歇斯底里后冷静下来:“你害了我无人问津,可若是害了云竹,以李家的手段,任你藏到何处,怕是翻江倒海也能寻你出来,将你剥皮抽筋、切肉碎骨!你可要想好,切莫自误!”
采花贼黑布缝隙间露出的眼神阴沉无比:“秀才,你这两句能吓得住谁?咱家既然敢做那就敢当……嘿,都说什么世家乃是龙潭虎穴,咱家还不是大摇大摆把人弄来?怕什么李家追杀?笑话!你不信?哼哼,不信便不信……实话与你说,今日若取不成你这元根,完不成任务,咱家怕是也活不过几日,哪还用顾忌李家?”
李云竹的出现让贾秀才方寸大乱,正愁无计可施,听到这里却觉出一线生机:“这位兄台,你可是身不由己、被人逼迫?即便这次你从贾某这里成功取了元根,但人心惟贪,兄台背后那人必然不肯罢手,只会变本加厉、加倍索取,兄台所为之事都是刀尖上行走,生死难料,又能成得了几次?”
见采花贼无动于衷,贾秀才振奋精神继续攀缠:“兄台能从荐举文书入手抽死剥茧查明真相,又能从戒备森严、高手如云的李家府院掳来云竹,贾某也知道兄台本事了得,可本事再强,长此以往也不是正路,总归是苟延残喘,生死操于他人之手,想来兄台也是日夜难得安枕吧?”
“兄台若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人手中,倒不妨与贾某说一说,反正贾某自忖今日必死,兄台的密辛也无从泄露,有句俗语叫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何况贾某不才,也算是自幼饱读经史,说不定就能找出帮兄台解困的法子呢?”
采花贼眼神微怔,走近贾秀才,大大摇头,这次连称呼都改了:“贾兄有些猜对了,咱家生死确实操于他手,又有些猜错了,咱家背后那个,不是人!”
贾秀才一呆:“不是……人?”
采花贼扔下棘鞭,手掌轻拍贾秀才肩头:“对,不是人,自然便不是人力所能抗衡,只能多谢贾兄的好心……取你元根正是交代的差事,若是完不成自然死路难逃,恕咱家对不住贾兄和李小姐了,咱们也算是同病相怜……背后是谁你还是不知道为好,否则哪还有活路?”
贾秀才惊疑不定:“还有……活路?兄台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贾秀才由绝望又生出希望的精彩神情,采花贼心底暗呼:“成了!什么秀才,分明也是个蠢货!”
他嘴角微微上扬,仗着黑布蒙面才不曾被贾秀才看出破绽:“谁说取了元根贾兄就死?哎呀,还是怨咱家没跟贾兄说明白,是咱家的错,咱家的错……”
“元根是什么?按话本里的说法,那是天地灵气所衷,因此又称灵根,寻常千、万人中只怕难得一个有元根的,话说回来,其他人没有元根就活不得吗?你看咱家,就没有元根,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眼见贾秀才入了彀中,采花贼趁热打铁:“当然,元根一去,贾兄也就修不成法了,不过这世间真有什么法术吗?贾兄没听说过吧?实话说,这事之前咱家也没听过……贾兄就当修法这事压根没有就成,对不对?你看看,你献了元根,保住了小情人,咱家回了差事,保住了性命,咱们这不是两全其美?”
“哎呀,贾兄,实话说了,这世间或许压根就没什么法术,即便有了元根,又有什么用呢?贾兄把元根比作刀,那是大错特错,其实元根好有一比,比作什么呢?”
“比作王宫宝库遗落民间的钥匙,谁知道这钥匙是真的假的?宝库有没有谁知道呢?即便是真,咱家进的去王宫吗?你瞧瞧,你一个秀才,怎么跟胡思乱想的杞人一样,这叫什么来着?杞人忧天!”
贾秀才目含深情的凝望木床上娇颜如花的李云竹:“我为云竹,也顾不得许多了……兄台若肯先放走云竹……”
采花贼大摇其头:“这可不成,实不相瞒,咱家一时不慎被李家高手击伤,如今不过是强自支撑,送不了,送不了!贾兄完事后自己带走李小姐不就成了?说不定因为英雄救佳人反而成了美事,贾兄还要谢我呢!”
贾秀才与采花贼又谈了片刻,采花贼总是不肯先放李元竹,贾秀才被捏住要害,只能让步:“也罢,兄台若肯发誓取元根后放过我们两人,贾某便自愿奉上元根。”
采花贼连连点头:“没问题,咱家发誓只要贾成真献上元根,张三必放人,若违誓言,不得好死!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看咱家,我张三必放贾成真与李云竹二人,不伤二人性命,若违誓言,叫我张三烂心烂肺而死!”
贾成真无语:“兄台这名字可也太……”
采花贼斩钉截铁:“咱家名字就叫张三,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忽而语气变柔,显得诚恳无比:“咳咳,说个实话,贾兄,咱家不肯用真名,还蒙着脸,其实更显诚意,贾兄若是见了咱家的脸,知道咱家的名字,咱家还肯放贾兄走吗?贾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贾成真无奈只得依从:“兄台,这元根到底要怎么奉献?搭祭台吗?”
采花贼一抖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古书,贴在贾成真手掌:“不用这么麻烦,贾兄只需掌心按着此书,心底默念奉献元根即可,切记,需得是诚心诚意、心甘情愿,否则咱家急了,可真对不住李小姐!”
贾成真扭头看向古书,采花贼晃了晃封皮:“不过是本《经义要略》,奉献元根关键不在此书,而是要的贾兄的态度!”
贾成真有心想摸一摸古书,可惜刚才挣动似是伤了,手掌僵硬成爪,竟是无力张开,只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兄台还不肯放贾某下来吗?一来贾某手无缚鸡之力,奈何不了兄台,二来兄台如此做法,却叫贾某怎么诚心诚意、怎么心甘情愿?”
“这小子怕不是要耍什么诈,哄我放他?也是,他一个小鸡仔样的身板,能翻出什么天来?”采花贼盯着贾成真看了半天,终于点头:“成,贾兄说得对,早也放,晚也放,迟早都要放,还不如早放呢……”
他收回古书,取出钥匙,将铁环一一解开,才解到一半,贾成真身子就已软瘫下来。
采花贼解开了全部铁环,看着贾成真如烂泥般蜷缩于地面,又取出古书,蹲下身来,将贾成真僵硬的手指一一掰开,按压在古书之上:“贾兄,看你的了,开始奉献元根吧。”
贾成真全身瘫软,只用掌心摩挲古书封面,目光远远看向李云竹的俏脸,口中喃喃成章:“惟成真之泪绝兮,乃求告于上天,祈天恩之浩荡兮,辩神魂而昭然……”
采花贼伸手掐住秀才脖项,顿时叫贾成真语声中断,黑布缝隙间露出的双目寒光凛冽:“死贱种!你在做什么?这是念的什么?”
贾成真满面紫涨,呼吸几欲断绝,只在喉咙间挤出几个字来:“青……词,这是……祭祖的青词……”
采花贼指尖微松:“什么玩意?”
贾成真稍稍缓过气来:“既,既曰奉献……岂可无祷文……祷文即为青词……”
采花贼摇头:“什么青词绿词的,按咱家的来,不用这么麻烦,也不须出声,心底默念奉献元根即可。”
贾成真嘶声反抗:“是你要贾某诚心诚意、心甘情愿……心甘情愿,方有祷文……诚心正意,无过青词!”
两人目光交锋,贾成真豪不相让,采花贼只得妥协:“算了,贾兄就念吧……记住了,给咱家老实点,别玩什么猫腻!”
同时心底暗骂:“这时候还咬文嚼字,真是不可救药!”
贾成真面无表情,强撑着断断续续念叨:“……献身心之灵昧兮,盼造化之穷奇,吾既困乎此时兮,其犹清白以自居……既遂吾愿,以为蜡炬……惟诚惟祭,惟心惟德……”
正当采花贼渐感不耐时,贾成真终于喊出了最后一句:“贾成真愿献元根与张三,惟求云竹之身安!”
古书上有虚幻光影闪现,似有无穷软腻触手来回蠕动,唯有采花贼得见,他心中大喜,口中断喝:“如意如意,如我心意,褫夺元根!”
一点微芒自贾成真眉心亮起,幻化出淡淡霞光,同时古书上虚幻光影微微晃动,似是无穷触手在竞相抽吸,抽吸之下,贾成真眉心霞光先是闪现叶脉、蛛网、乱麻之形,复变为疾流之云瀑、飞舞之焰火……
如此一一演化万物百形,最后结成一颗玲珑剔透的鸡子般圆珠,其上光芒大盛,先后映现赤橙黄绿蓝靛紫七色,最后混为无色,一闪而入古书之中。
采花贼目瞪口呆:“这么大阵仗,这什么元根,怎么和之前那两个元根景象大不相同?”
他拨开贾成真僵硬的手掌,拿起古书翻开看了一眼,嗓音已然变回原样,开始破口大骂:“末等混沌元根?七色俱全?娘的,这不就是个杂货铺吗?白费了这么大功夫,竟是个最烂的!一个中下元根顶俩,一个下等元根,这个末等竟只能算半个,搞了半天还差三个半呢……死贱种、烂穷酸、猪猡、废物!”
此时贾成真身子僵直,竟是已然气绝身亡,只是眼帘并未合上,似乎死后放心不下,目视所向,正是李云竹的方位。
采花贼性子极是谨慎,手指在贾成真鼻前一试,这才撤下蒙头的黑布,冷笑连连:“蠢货,可不是故意骗你,你若是气血盛足,褫夺元根后还有半分存活之望,可你这点气血,哪里还活得了?就是肉身太弱,炼不出多少精血,可蚊子腿再小也是肉啊,恕兄弟怪不住了!”
他将古书按在贾成真心口,正要念诵口诀炼化,鼻中却忽然闻到室中有一缕如兰似麝的清香升起,压下了原有的淡淡血腥味。
采花贼自家是迷香的高手,却也害怕中了他人的招,正要屏息捂鼻,可鼻尖翕动,清香渗入一丝,却觉心口烦闷大减,内伤竟是有所缓解。
他惊奇之下不及炼化贾成真肉身,忙站起身来,目光循着清香来源望去,谁知那清香来处却正是木床上衣衫裸露的李云竹。
这时掌中古书自然翻页,采花贼低头一看,嘴角几乎笑的要裂开:“惺惺相惜,后天元根生化!这种蹊跷事都能碰上?哈哈哈,这对痴男怨女竟是买一送一?娘的,看来不是我运道不好,而是运道太好,连老天都瞧不过眼了,这才让我生了点波折、受了点伤……值得值得,也算值得!”
采花贼手掌一晃,古书倏忽无踪,他一边大口吞吸香气镇压伤势,一边走近床上美女,心下思忖:“这李云竹既然生化元根,那御女术可就无用,不能像凡俗女子一样随意摆弄了……嘿,那就更好,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凭我的功夫,再加上巧言哄骗,什么心甘情愿奉献元根还不是手到擒来?若不是褫夺元根多半难以存活,说不得连李家快婿都要当上一回!”
采花贼精虫上脑,淫笑着解去紧身衣,脱得赤条条的往床上就凑,刚刚翻转了李云竹娇躯,正要撕扯云裳,谁知手上美人竟借着翻身的势子,右臂斜撩,一记掌刀径切向采花贼手臂。
采花贼骤出不意,手臂下意识外拨挡格。
玉指葱葱,柔嫩纤细,与采花贼精壮的手臂相差极大,看似螳臂当车,但指尖与手臂将接未接之际,皓腕偏转,掌势一变,竟顺着采花贼手臂切入插向肋间,动作丝滑无比,犹如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采花贼肋部筋肉绷紧,左臂沉肘下压,因双膝跪于床上,不便腾挪,只得右臂强行发力腾起,可右肩伤处吃疼,手下慢了一丝。
皓腕再次翻转,掌势再变,幻出一片残影,尖尖指尖擦着采花贼左肋划过,然后五指聚拢,化成凤眼拳凿,先啄后拳,正中采花贼心口。
这一下用的正是李家素享盛名的绝技‘拨弦手’,平州四大武道世家中,李家专擅钩、拐等奇门兵刃,拳脚也别出蹊径,取意决胜于近身之地、反转于方寸之中,多擅贴身寸劲,其发力隐蔽,狠辣异常,所谓杀人弹指劲、顺手拨弦间,算得上平州武道一绝。
此时李云竹双目似开未开,还未完全清醒,这下纯是身体遇到威胁的本能反应,平时苦练的招数自然而然便使了出来,当真是熟极而流、巧之又巧。
采花贼猝不及防被击中要害,先前所受内伤一起迸发,眼前一黑,喉头甜血狂涌,他处乱不惊,手中凡是能抓到的衣物、被褥一起扔向李云竹,正是连阻带拦的妙招。
同时借力下床,足下发力暴退,提防被李云竹追击,心头却是极为疑惑:“她迷香明明未解,怎么还能清醒过来偷袭?”
这时古书在某处翻页,采花贼眼前漆黑处有文字闪现,写的是:李云竹元根似为木系香类,生化之时可解百毒,故迷香自褪。
采花贼暗骂一声‘晦气’,眼前复亮,正瞥见李云竹似醒未醒的神态,又觉出中的这一击并未如预想之重,不过是凑巧引动了伤势,心内自思:“这小妞手法虽巧但力道不够,看来也是个速系,不是炼精炼力的,气血也远不如李申平这狗贼,有的打……正好趁她未能完全清醒时拿下!”
他惊慌之下退的过猛,这时醒过神来正要奋力止住后退的脚步,以便鼓勇重上,好大显神威拿下李云竹,却觉后心一疼,一根尖尖的长铁签竟从自己胸前穿了出来。
古书在某处呼啦啦翻页,采花贼眼帘内里闪现的却全是一排排一列列莫名其妙的符号,震惊之下思维错乱,一直无法组合成他可以辨识的文字,若是旁观者可以看到的话,那么大致就是问号与叹号在疯狂的刷屏。
“是谁在暗算我?怎么还会有人?”
采花贼满心不解,他心口处开始有鲜血顺着铁签尖流出,但武道之人生命力顽强,并未当时身死,反而于绝境之中钩腿反踢,试图反击身后偷袭的凶手。
‘乓!’
身后之人被一脚踢中,飞撞在木桌上,木桌垮散,桌上的刑具纷纷掉落,采花贼借势转身,却身子一怔,双手压着心口开始喷涌的血泉惊讶难禁。
眼前面色惨白,一边吐血一边在地上挣扎爬起的竟是那个刚刚失去元根明明已经死去的秀才贾成真!
贾成真慌不择手,摸索着在地上捡起了一把长柄剪刀,然后起身嚎叫着冲近采花贼,借着冲击的力量,双手用力,将剪刀插进了采花贼胸前。
与此同时,采花贼再度飞起一脚,踢中贾成真腹部,将贾成真踢的凶器脱手,翻滚在地。
可这一脚却也晚了,他不曾炼体,武道也修为也不算高,肉身比常人强不了太多,数根肋骨在大力冲击下呯然断折,然后随着剪刀一起插入右肺,终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口唇翕动,手指贾成真,双目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还想问些什么,但肺泡既碎,无数血沫自口、鼻、眼中溢出,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他还心存妄想,企图靠古书救命,可先前心随意动就可出现的古书竟再无响应,只能绝望的软软倒地,身子却被前后铁签和长柄剪刀撑着,面朝贾成真跪地而死,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则是:“他娘的,老子明明不叫张三,怎么还应了誓?”
木床上的李云竹睁开了眼睛,正好看到穿越附体的魏明——此时应该叫做贾成真——捂着肚子缓缓爬起,她惊呼一声:“贾先生?是你吗?”
正要上前查看采花贼是否真死的贾成真看着李云竹先是摇了摇头,又慢慢点了下头,叹了口气:“唉,怎么说呢……是吧……”
与此同时贾成真脑海中有一道意识传来:本任卷主是否选择继承上任卷主的所有精血点、任务及成长方向,是,否?
一瞬间停顿。
贾成真脑海中某道意识继续传来:第七任卷主已作出选择,现将第六任卷主精血点、任务及成长方向转移至第七任卷主,请等待。
采花贼**的身体突然诡异的化为飞灰,然后消失不见,铁签及剪刀失去支撑,一起噼啪落地,一本样式普通的古书出现在贾成真的脑海之中。
贾成真及李云竹同时惊呼出声:“啊?啊!”
李云竹再次昏厥,翻倒在木床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