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二房办宴,请了青州有头有脸的人来裴府,一时间,裴昭成了众人口中的神通。
赴宴的九娘抓着桌上的点心吃,一旁的十一娘无精打采,突然瞧见宋逸明。
宋逸明也瞧见了十一娘,他拨开碍事的七郎,趾高气扬地走了过来,“裴十一娘,你怎么像霜打的菜花一样,啧啧啧,是不是为你大哥哥伤心。三郎进入官学,你家大哥哥什么都没有,哪所学堂会收有怪病的人。”
温言沉默,裴司生而有病,一生无法治愈,亲父嫌弃,宁可帮助侄子都不愿给予他半分颜面,同龄人还会肆意嘲讽他,茕茕孑立,无依无靠。
“你怎么傻了?”宋逸明当她是被自己吓到了,心中一凛,“你是不是又要去告状。”
十一娘年岁最小,也是最爱告状的。
温言没理会他,起身就要走,他又不让,说道:“我也进入官学了,要不要我给你大哥哥努努力找先生说一说?”
温言皱眉,“你也进去了?”
“对啊,我也进去了。”
“看来官学也不好,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
宋逸明跳脚:“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裴十一娘,你就是故意气我的。”
“那又如何。”
宋逸明咬牙切齿,盯着十一娘澄澈的眼眸,随后赶来找他的四娘拦住他,“何必与她计较,宋哥哥,我领你去玩。”
四娘今日穿了一身海棠锦缎的裙裳,妆容明艳,乌发如云,站在宋逸明跟前,立即将小土豆的温言比了下去。
可惜宋逸明看都不看她,直勾勾的看着十一娘:“我是凭能力进去的,不像你三哥哥,他才是走后门的。”
“宋哥哥,你乱说什么。”四娘急得脸红了,“我哥怎么会是走后门进去的。”
宋逸明扫她一眼,“是你大伯父托了曾经的同窗,就是官学的季先生将你哥哥破格收进去的。”
温言眨了眨眼睛,漆黑眼眸映出点点星光,脸蛋红扑扑,四娘气得跑开了,说什么都不再理宋逸明。
宋逸明望着跑开的四娘:“我说的都是实话。”
温言点点头,心情好了许多,问道:“你怎么知道的呢?”
“我爹娘说的,说你大伯父脑子坏了,自己的儿子不上心,反倒去帮侄子,落榜落傻了。”
宋逸明言辞犀利,也不顾及裴家的颜面。
温言叹气,看来不止她一人觉得大爷脑子坏了,尤其是大房与二房势成水火,他竟然背地里插大伯母一刀。
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今日宋夫人来了,将十一娘唤到跟前,笑吟吟地给众人介绍,毕竟是京城宋三夫人在意的小娘子,她自然要给人家颜面。
二夫人心里泛酸,示意四娘往宋夫人跟前走动,不能好事都让十一娘占了。
自从别院见面,宋三夫人时常给十一娘送些小玩意,金簪金子都是最普通的,那些物什都是青州城内找不到的。
二房办事,周家人来了,周舅母看着宋夫人这么抬举十一娘,心里有些慌了,匆匆去五房找妹妹,赶紧将亲事定下。
周氏有身孕,没有出面赴宴,听了嫂子的话,她有些犹豫。
周舅母将人都赶走了,与周氏说悄悄话:“去了周家,她还是你的女儿,若是被发现了,你觉得五爷还会认她吗?不如赶紧随我回家去,两地分隔,也不会有人怀疑,她还是周家的女儿,五爷也心疼。”
“这、五爷不会答应的。”周氏为难,五爷都给十一娘的喜欢肉眼可见,甚至捧在了手心中,二夫人时常嘲讽他没有儿子才这么心疼女儿。
周舅母有了自己的打算,指着周氏的肚子:“找个神婆过来,就说十一娘碍着肚子里的儿子,需避一避,你趁机说将她送去周家。”
之前为了避开大郎,十一娘就在周家生活了一年多。如今再来一回,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周氏犹豫,周舅母催促她:“这可是个好机会,那可是你的亲侄子,你不帮侄子去帮谁,妹妹,周睿可是周家唯一的根了。”
“好,我、我答应你。”周氏没办法,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周舅母欢天喜地,“我回去就将人找来,你等上两日。”
周氏低头,内心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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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舅母不吃席就回家去了,前面开席了,裴司照旧没有来,老夫人嘱咐过他,裴家办宴待客,他可以不用参加的,在自己的房里好好养病。
因此裴司从未见过外人,无人知晓裴家长孙的模样。
裴昭顺利进入官学,大爷许是心里愧疚,给他找了一间学堂,可惜对方一听是裴家有怪病的孩子,死活都不肯收。
大爷去找大夫人,说了原始,大夫人嗤笑,“你那个同窗会嫌弃你儿子吗?”
不会!
大爷裴知礼张了张嘴,大夫人望向他,眼中淬了一抹怨恨,“裴知礼,你自私自利,为博自己好名声,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不顾,你还有脸来告诉我。”
大夫人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隔壁画图纸的温言眼皮发跳,惊得连笔都掉了。
裴司闻声看向她,皱眉上前,捡起她的笔,“戒骄戒躁。”
“大哥哥。”温言有些害怕了,她害怕大夫人又会要和离。
裴司将笔塞到她的手中,握住小女娘纤细的手腕,徐徐在纸张上落笔。
一时间,温言心跳如擂鼓,恍惚回到前一世。
前世,疯子裴司也曾握住她的手腕,一笔一画教她写字作画。
裴司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药味,静静去闻,觉得又像是青草味,淡淡的,有些苦涩。
温言心慌到了极致,裴司的呼吸喷洒在耳廓,烫得她脸发红,耳朵发热。
裴司低声说:“不必理会外间事,十一娘,别给你自己太大的压力。”
少年人的声音冷而成,透着不符合他年龄的威严。
温言恍恍惚惚点头,裴司松开她的手,她才抬首看戏过去,裴司长高了,脸颊轮廓向前世靠拢。
没有人比她更熟悉的裴司的面容。
她们曾同床共枕,耳鬓厮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