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裴知礼是青州城内为数不多的举人,当年中举,裴家办了七八日流水筵席庆贺,可惜后来上京名落孙山。
他去接二爷,被人请到宋府内,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儿子,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
他的儿子成了解元。
浑浑噩噩地一场梦,他张口就问儿子:“三郎可中了?”
裴司立于他的身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听到这句话后,笑容凝住了,“回父亲,我也不知晓。”
“三郎若是中了,裴家就是双喜临门。”大爷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了,一门三个举人,是多大的荣耀啊。
三郎是他看着长大的,读书刻苦,又有天赋,该中才是。
崇安先生端着酒,扫了一眼父子二人,道:“府上三郎是谁?”
大爷忙说道:“也在官学读书,唤裴昭。”
“未中。”崇安先生坦然,两字就让大爷呆愣当场。
家中最有希望的郎君没中,反是他这个有怪病的儿子中了,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司静静地立在他的身前,不悲不喜,眉眼平静。
宋大人不知事情原委,拉着大爷去喝酒,不忘说道:“去将府上二爷找来,喝一杯喜酒也是好的,我儿中了,令郎也中了,日后赴京也有个伴儿,你说对不对。”
宋大人想得远,不管裴司有没有怪病,他能得解元,可见天赋极好,理该为儿子拉拢一二。
喊二爷过来,也是给大爷一个颜面。
大爷应了,让长随回家去找。
被他忽视的裴司端起酒杯,扬首就喝了干净,辛辣的酒水滑入咽喉,辣得身上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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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爷去宋府将酒醉的裴司接了回来。
回来时,裴司醉得说不出话来了,温言忙婢女去喂醒酒汤,她悄悄拉着父亲的手问:“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大爷与二爷还没回来呢,都醉了。”裴知礼也高兴,摸摸女儿的脑袋:“许是都高兴了,解元呀,裴家烧了多少高香才得了一个解元。你瞧哪个解元后来没有高中的,他们说最少也是两榜进士,说不定还是探花郎。”
裴知礼言辞间,都是欣慰,“他也算是苦尽甘来,这辈子无人敢再折辱他了。”
一句折辱,透出裴司前半生的生活。
温言敛眸,告诉父亲:“祖母不肯办宴庆贺。”
“为何,这是大喜事啊。”裴知礼的笑容在脸上凝住了,“你三哥哥是没中吗?”
温言摇首:“不晓得,没有消息,崇安先生来了,问一问就知晓了。”
“谁敢去问崇安先生,我不去。”裴知谦拒绝了,思索一番,不得不说道:“多半是没有中了,若不然二房不会那么安静。”
若是中了,二房岂会偃旗息鼓,只怕早就鞭炮锣鼓都安排上了。
父女二人对视一眼,温言眉眼间透出笑来,“阿爹,你说府里若是不办,会不会让人笑话。”
“不办就不办,又不是我儿子中了。待十三郎中了,我肯定会大办的。”裴知谦叹气,告诉女儿:“不是五房的事情,我没法开口,你大伯父或许会开口的。”
温言才不信最后一句话,她想要上前去看看,裴知谦将她提了回来,“他醉了换衣裳,你是一个小女娘,你凑上前做什么,回院子去。”
温言闻言,确实不该上前,与青叶叮嘱几句后,她回院子去了。
她刚走,床上的裴司睁开眼,凝眸看过去,他的眼线很长,内褶薄,凝神去看的时候透着一股子冷冽感。
青叶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主子,您怎么了?”
裴司又闭上了眼,很累,肺腑感觉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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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言早起就被银叶薅了起来,说道:“宋夫人来了,要见您呢。大夫人二夫人去陪了,您赶紧些。”
“见我做什么?”温言迷茫了一息,记忆回到脑海里,她慌忙爬了起来,“快快快,我要洗漱换衣裳。”
银叶见她好歹机灵些了,这才松口气,吩咐婢女们赶紧给主子更衣。
温言坐在铜镜前任由婢女给她梳妆,对于这桩亲事,她没有什么心思,主要是宋逸明给的条件太好了。
横竖都是嫁,不如嫁一个给她自由的人。
至于宋夫人答不答应,那就是宋逸明的事。
大答应,她就是失去了一桩好买卖,宋逸明也要被迫娶四娘。
温言一路想一路走,到了待客的前厅,婢女喊了一声:“十一娘来了。”
屋里寂静下来,温言提起裙摆走进去,先与夫人们行礼,而后走向大夫人,乖巧地站在她的身后。
自打她一进屋,宋夫人的目光就黏在了她的身上。昨日她那个不省心的儿子非要先与裴家十一娘定亲,待及笄后再说嫁娶的事情,说了十一娘无数个好,却没说她爹是个生意小买卖的人,在家不如二房。
宋夫人怎么看都不满意,正想找机会贬低一二,一旁的二夫人笑吟吟地开口:“十一娘,听闻你铺子的生意很好,二伯母先恭喜你了,不过女娘还是在家为好,抛头露面不是长久之计。”
温言微惊,抬头看过去,二夫人一脸慈爱的看她,转头又与宋夫人说道:“不是我夸赞我们家十一娘,她可有本事了,小小年岁有经商天赋,在县里开了一间首饰铺子,叫她经营得十分不错。她常常去县里看看铺子,听说正是因为如此才与府上的大郎相识。”
一番话,夹枪带棒,听着像夸赞,暗地里指责她日日往外跑,不守规矩。
温言含笑说道:“二伯母夸赞侄女了,四姐姐的铺子听闻开得不好,关了吧。想来也是,四姐姐是家中闺秀,不善做生意,您说您这么会经商的脑子,怎么没遗传给四姐姐呢,我可是遗传我阿爹的。”
“毕竟姐妹一道开铺子,四姐姐的黄了,您这么夸赞我,让十一娘受宠若惊,四姐姐会生气的。”
二夫人眼皮跳了跳,迫不及待地与宋夫人解释道:“四娘就是闹着玩,练练手,后来就给关了,女娘嫁出去总是要管着府上,提前练习一二也是好的。”
大夫人骤然出声,“十一娘练习得很好,四娘欠缺了些。”
一句直白的话彻底撕了二夫人的脸面,如同抽了她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