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一百一十五序列·长夜无雨

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梦。

在梦里，自己看到了许多曾经的往事，有老师，有好友，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但在梦的最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仿佛一头想要吞噬世界的怪物，将自己无情的击倒。

那是久违的绝望。

从噩梦中彻底惊醒过来，芬从躺着的地方坐了起来，混沌的大脑，还有断片的记忆，让他一时有些茫然，好半天，他才看清自己面前蹲着一个男人，而对方那熟悉的面容让芬感到头部产生阵阵剧痛，随后用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巴特尔大哥……你怎么……我在哪里？”“你小子看来睡得很香嘛，这里是第十九区的一间废弃工厂。”看到芬苏醒，巴特尔才算彻底放心，至少目前看来苏恪还是个讲诚信的家伙。

“我……怎么会在这里……”开始回忆自己之前在哪里，又在做着什么，可一切都显得很模糊，芬不由用双手抱紧头部。

“先上车吧，别让你们小李子久等了，至于你中断的记忆，在车上慢慢回忆就是。”站起身，拍了拍沾染了尘土的裤脚，巴特尔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朝着不远处停在路边的车队走去，芬也是立即跟着起身追了上去。

返回白塔的车队因为突发的事件，又返回到第十九区找到了被苏恪藏起来的芬，如今才算是真正开始了回家之旅。

玲铃依然和来时一样坐在前排，而如今的后排还多了一个人，坐在了李千梵和芬中间的巴特尔，这位看似放荡不羁的七柱将正将双臂搭在左右两人的肩上，安慰道：“放轻松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而通过车上玲铃和李千梵的补充，芬终于彻底想起来，自己本来是想去找那个叫史密斯的护卫好好玩乐一番，想不到反被对方打的失去了意识，向来心高气傲的他如今正懊悔和惭愧的用双手捂在脸上，沉闷的低语道：“抱歉，竟然让您来亲自跑一趟，巴特尔大哥……是我轻敌了。”“你确定，只是轻敌吗，根据你的描述，那位神秘的史密斯，在与你的战斗中，如同在快速学习和进步一般，最后将你击败，在我看来，你或许还没有让对方使出全力。”仅仅是凭借着只言片语，巴特尔就对史密斯的实力水平有了大概的估计，“甚至，这位叫史密斯的护卫，实力应该与第零科的苏恪差不多。”“我早在芬失踪的那天开始就着手进行了调查，无论是出入境所的记录，还是其他的各种证据，都指向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史密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被巴特尔搭着肩膀的李千梵虽然不习惯这种动作，也只能默认，然后说出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也就是说，史密斯击败了芬，最后，从第零科苏恪的手里，我们交换回芬……可不可以理解为，史密斯可能就是苏恪这位警员所扮演的。”“有这种可能性哦，但是，并不绝对，史密斯或许是警方的秘密武器也说不定，但事到如今，去计较史密斯是不是苏恪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小李子你平安从黑市返回，芬也顺利归队，那就意味着事情圆满结束。”比起李千梵的耿耿于怀，巴特尔似乎一直在引导对方放下这件事。

李千梵深知这位叔叔辈的七柱将在整个李家的特殊地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执意的说出自己的想法：“巴特尔叔叔，我们被区区的一个小警察所威胁，逼迫我们做了违背规则的事情，这可是关系到整个李家颜面，父亲他……真的会同意吗？”车内的芬和玲铃听到李千梵竟然敢如此质问巴特尔，不禁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玲铃更是急的满头大汗，每位继承人都很清楚，想要继承李家家主之位，李楠诃的认可是第一位，那么，来自巴特尔的认可就是第二重要的条件，而李千梵似乎已经顾不得平日里对这位叔叔的害怕和尊敬，转过头认真的凝视着对方。

巴特热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位后辈灼热的视线，并不恼怒的说道：“从一开始，老头子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也预想到第零科的苏恪会为了救自己的同伴，向我们开出一些条件，所以在临行前，老头子将现场的处置权交给了我，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会表示支持，而我同意和苏恪的交易有几个理由，第一，是因为芬的能力很有用，便捷有用的异能可不能轻易丢弃，毕竟，只是放走几头亚种狼人罢了，无论怎么想，都比不过失去芬的损失，第二，在我出发前，多米尼克那老家伙也和我们进行了联络，毕竟，警方属于他的势力范围，在沟通中，他也婉转的表达了希望事态不要激化的意思。”听到多米尼克的出面，李千梵眉宇间的皱纹变得更加明显，声音急促的说道：“同样身为狼人族，难道对方不明白亚种狼人是我们的敌人吗？”“比起种族仇恨，更重要的则是我们纯种狼人族在巴比伦城的利益，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三个理由，苏恪和艾达，这两人都是我们用来守护这座城市的战力，不该为了这种小事而和他们反目成仇，小李子，我明白你的不解，还有愤怒，可你要记住，想要拥有尊严，就要自身实力过硬，苏恪胆敢和我们做交易的原因就是他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足够的强大，甚至，假如我们和他之间谈崩，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来逼迫我们妥协，就比如现场挟持你之类的。”看着自己后辈倔强且愤怒的眼神，巴尔特将手臂抬起，然后用手轻轻揉动着李千梵的头发，“变得更强吧，小李子，如果你想要爬的更高，就要让自己变得比其他人都要强大，当然了，不仅仅是强大，你也要拥有智慧，这样，你才能真正踏入到老头子的境界。”眼看巴特尔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无礼而生气，反倒是鼓励着自己，李千梵有些莫名的惭愧，低着脑袋默默点头。

而另一边的芬本来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如同卡在喉咙里一般难受。

巴特尔又转向了这位被自己救回来的家族护卫，满脸笑意的说道：“对了，我还有第四个要救回你的理由……因为你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芬。”“巴特尔大哥……我只是区区一位人类。”能够被巴特尔成为的朋友的存在，放眼整个家族也是凤毛麟角，更何况，还是一个人，芬越是为此感动，内心中的愧疚就越是强烈。

“这并不影响你我成为朋友，不是吗，所以这次的交易我们并没有吃亏……至于你们所担心的李家颜面问题，老头子自然会告诫警方，封锁掉所有关于今天发生的一切，如果有不长脑子的媒体打算曝光出去的话，自然会有人去收拾，好了，放松心情，你们两个，我们就要回家了。”车里的巴特尔朝前方努了努嘴，只见那巨大的白塔已经近在眼前。

李千梵的黑市庆典之旅，也在今天正式宣告结束。

可是，这一次的庆典所发生的一切，正产生着惊人的变化，开始扩散，直到影响了这座城市的未来。

当夜。

第二十区，某间破旧的杂货店内，满头白发的老人在柜台里打着瞌睡，直到某个黑影进入到店内，老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从喉咙里发出了干涸的声音：“从那天开始，白虎会一切运行正常，但是，无论在任何场合，都没人见过李博儒，关于他的去向，也无人知晓。”“谢了。”进入店内的黑影正是从刺杀失败开始就失踪的尼摩，现在的他早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好几天未曾打理的杂乱胡须令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路边的流浪汉。

“你就不问问自己妻子，儿子还有女儿的情况吗？”表面是杂货店，实则是情报屋的老头这次总算是睁开双眼，戏谑的问着眼前这位昔日的七影，“塔薇亚和我的屋子一起烧死，关于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其他的，无所谓。”像是了结了一件心事，尼摩扭身就要离开，而老人望着那昔日充满斗志，如今落魄不堪的背影，忍不住破例开口道：“虽然这句话不该我来问你，但还是忍不住想说，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尼摩？”听到情报屋的话，尼摩本能的顿了顿脚步，随后哂笑一声，抬起右臂机械的挥动几下，随后继续前进，快速消失在黑夜里。

在老人眼中，这就是尼摩无言的告别。

“再见了，尼摩。”老人重新闭上双眼，就像这间屋子里，从来没有人来过似的。

穿梭在阴暗的小巷中，尼摩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的方型物体，这是他特地制作的通讯器，而对应可以联络的人，便是李博儒，两人秘密制作了在危急时刻，只有两个人可以互相联系的通讯器，也许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尼摩开始拨动上面的按键，随后响起了轻微的摩擦声，浑浊的双眼中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担心，嘴里默念着：“快接啊，博儒，你到底……怎么了……”

某间隐蔽的房间里，李博儒坐在一张桌子前，桌上正放着那枚用来和尼摩联络的通讯器，当自己的通讯器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后，他知道，这是来自尼摩的联络，可他只是眼神复杂的望了一眼，没有去试图接通这次联系，而在眼前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张第二十区的地图，将尼摩发送联络信号的位置显示在了地图上。

李博儒仰起头，看着尼摩移动的路线，好半天才低沉的说道：“尼摩，就在这里。”而房间里，乔穆正坐在他前方，饶有兴致的看着李博儒的反应，随后赞赏道：“你用行动，向我证明了你的忠诚，博儒，放心吧，白虎会，依然是你的东西，七影的名号，也不会改变，一切，都会和从前一样，唯一改变的，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面对乔穆的保证，李博儒一言不发，神情麻木的看着依然在发出联络请求的通讯器，双手死死握在一起，手背上甚至暴起了青筋，可无论多么痛苦，他都必须要做出这个抉择。

黑暗中，尼摩不断的向李博儒发出联络请求，同时加快脚步，想要穿过第二十区，可前方的路，已经被人挡住，尼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冲进了身旁的巷子里，头也不回的狂奔起来，很快，漆黑的小巷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其中夹杂着几人不和谐的咒骂声，追击尼摩的路上，有几人反被尼摩开枪打中，可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有太多人要杀死尼摩。

这位身材矮小，但矫健壮实的昔日七影，如今身上多了两个弹孔，不停流着鲜血，而尼摩的手枪里已经没有子弹，被堵在一扇破旧的门前，前方，则是密密麻麻的杀手，无数枪口正一起对准自己。

早在刺杀失败那天，尼摩就明白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他不停喘着粗气，依靠在身后的门上，张大嘴，发出了质问：“是乔穆派你们来的……成王败寇，我没有任何的话可说，但是……回答我，你们把博儒怎么了？”“李博儒，自然去了该去的地方。”其中一位看似是带头的杀手举起右手的枪，对准尼摩的右腿果断扣下了扳机。

“噗”子弹打穿了尼摩的右腿，炸裂开来的鲜血溅在了附近的地面上，而尼摩也是强忍痛楚的弯下了身子，可嘴里还在继续用浑厚的声音嘶吼着：“说清楚，你们是不是杀了博儒，你们这群混蛋，冲我来啊，我才是一切的元凶！”“我们知道，所以，现在来请你这位元凶上路。”杀手们的脸上纷纷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因为他们都知道，李博儒也是背叛了尼摩的其中一人。

而这位平日里冷酷无情的男人，不关心自己的妻儿，反而去担心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

所有人都在嘲笑着尼摩的愚蠢。

下一秒，黑暗中闪烁起了无数火光，将尼摩的身体击穿，带着这份冲击力，尼摩压倒了身后的门扉，倒在了一处熟悉的院子里。

感觉到生命在流逝的尼摩正努力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正是二十年前，自己被黑蛇追杀逃亡至此的破屋，也是在这里，自己第一次遇到了李博儒。

“又是……一样的黑夜……”无论是周围，还是天空，都是漆黑一片，而逐渐失去的生命，让自己仿佛置身在真正的黑暗中一样。

这一次，将是永无日出的长夜。

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和二十年前一样下雨。

尼摩遗憾的闭上了双眼，而身边很快聚集起了那些杀手，他们互视一眼后，又一起举枪，连续对着这位前任七影的尸体不停开枪。

鲜血，甚至溅射在他们的脸上，可每一位杀手都在大笑，他们享受着杀死七影的愉悦。

所谓的七影，也只不过是披着一个虚名的普通人罢了。

尼摩的时代，在今天，结束了。

在这个长夜无雨的日子里。

无情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