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三十序列·诱饵

木杉先生的来无影去无踪，给会议增添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可身为其部下的洛斯达还是恪尽职守的参与会议到最后。

苏恪虽然觉得联合黄巾军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可仔细想想如果对方的两位首脑真的如此重视那位被囚禁的少女，那么未必不能成功，正当他盘算着怎么前去谈判的时候，帕斯通开始了下一个话题。

“黄巾军用来分散七影的注意力，可是，他们终究只是一群混混，如果不堪一击，或者在救出少女后立刻背叛我们，都是存在可能得，我们要想一个办法，将七影集中到一个可控的位置。”帕斯通引导性的话显然是针对着苏恪所说，屏幕里的白岚始终保持着沉默不语，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全部，而失去了开口的兴趣。

“怎么可能有这种办法。”夏青下意识的反驳道，随即意识到对方是总署的副署长，吓得捂住嘴巴。

“你有这样的疑问很正常，夏青，只要有一个可以吸引他们所有人关注的活动就可以了，比如说……兽笼竞技。”当帕斯通说出那个血腥的活动后，就连夏青都忍不住皱起眉头。

“参加兽笼几乎等于送命，除非是我去，可我并没把握在干掉那个白垩之后还能当着那么多人面跑去挟持鼹鼠。”苏恪觉得这个想法才是真正的异想天开，明知道是死路一条，谁会去做一件必死的事情呢？

没人发现，角落里的韩瘦虎面色难看的望向了屏幕上的帕斯通。

“这确实是一个必死的任务。”帕斯通自己也下了定论，“苏恪你的任务是逮捕鼹鼠，将他押送出来，而不是去作为诱饵，我们需要一个有话题的人，主动前往兽笼，引起关注，让七影的视线都被吸引住，创造一场声势浩大的兽笼竞技，如此，双管齐下，方能确保你增加任务完成的成功率。”“那么，到哪里去找这种傻子？”苏恪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样的人。

“我们可以给出相对的报酬嘛，比如大量的金钱，比如……所需要的一切医疗条件，比如一颗合适的心脏。”越来越细致的奖励，让苏恪怀疑的凝视着帕斯通，这家伙，难道说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果然，下一秒一个声音从房间的角落响起。

“我去。”韩瘦虎站了起来，表情虽然难看，可他还是咬牙主动接下任务。

“喂，你疯了吗，这是去送死啊，等等，难道说是……”开始还以为是对方在开玩笑的迎合，随后苏恪想起了这次会议特别邀请了毫无关系的韩瘦虎，顿时所有的一切连成了一条线。

这一场针对韩瘦虎的鸿门宴。

“我刚刚联系过阿兰了，她说我儿子被查出有先天性的心脏问题，而且已经发作，必须要有合适的心脏移植才能活下去……那需要一颗合适的心脏和一笔巨额的医疗费。”完全对上了帕斯通刚刚提到的报酬，屏幕里的帕斯通满是和善的笑容，对于韩瘦虎的主动请缨更是起立敬礼，“我替巴比伦城所有市民和警察，向你致敬，韩瘦虎先生。”“你们……早就计划好了？”苏恪转向白岚和王重棣，两人只是默默关掉了屏幕，这个会议，已经达成了目的，是时候该结束了。

苏恪又转向了帕斯通，指住对方吼道：“是你们动了手脚，对吗，怎么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很遗憾，我们不会去动这种没意义的手脚，只是通过许多数据和资料，选择出最合适的人来配合这个计划，韩瘦虎先生的儿子确实被查出了这个病况。”帕斯通的话让苏恪心中一凉，他明白，帕斯通虽然可恶，可这时候不会撒无意义的慌，韩瘦虎，只是因为运气不好而被选上了。

可就用运气不好来解释，就要一个人去送死。

苏恪，无法接受。

“等一等，你再想一想，考虑一下啊，也许有别的办法呢，如果死了的话，不就等于什么都没了吗！”苏恪在愤怒中还是先转身抓住了韩瘦虎的肩膀，用力摇晃起来，“难道说用你的死去解决这件事就能够让你的妻儿获得幸福吗？”“就算我活着，也没办法赚到那笔钱，更没有机会得到那颗合适的心脏……苏恪，我也犹豫过，我和阿兰说，有我在，不要怕，等我回去，可是阿兰在通讯中已经崩溃了……她问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回去，她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也是啊，苏恪，我在这里躲了两年了，根本看不到离开的希望……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啊，我只能认命啊！我唯一能用来保护他们的，就只有我的命了！”韩瘦虎看着眼前为自己考虑的苏恪，开始还故作镇定，说道最后，也终于崩溃，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所以……不要来劝我了……这就是我的选择。”这位好友从未有过的软弱，让苏恪无言以对。

不知道何时，会议投影已经中止，房间里重新剩下三人。

夏青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两个男人。

一个被命运和现实压垮了双肩的男人。

一个只能默默看着好友去送死的男人。

一样的无奈，一样的悲哀。

第十九区。

莫赫尔街。

灯光闪烁的救护车已经等候多时，夏青一拐一拐的坐到了后面的车厢里，就在即将启程时，苏恪突然也跳上了救护车，并让里面的医务人员坐到驾驶室去，在一旁的张一乐想说什么，苏恪则主动回答道：“我有点事要和我的同事说，放心吧，我半路会下车回来的。”张一乐当然不是觉得苏恪会放弃任务逃走，也没说什么的让医务人员配合着。

小小的救护车很快驶向了指定的医院。

后车厢里，夏青和苏恪面对面相视而坐。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夏青有点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放心啦，我的腿伤其实没那么严重，不需要你送我的……”“我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苏恪心里别有打算，或许此时，他只是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

“韩瘦虎他，曾经是天恒拳馆的拳手，也是巴比伦城拳赛的冠军，许多富商和权贵都知道他的存在，曾几何时，香车美人，荣华富贵，他都拥有了……最后，找了一位美丽的妻子，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他的人生，是多么的幸福美满，可惜……噩运总是来的很突然，有一个家伙盯上了韩瘦虎的妻子，他叫何光泰。”陷入到回忆中的苏恪，似乎凝视着记忆中的画面，有美好，也有悲伤和残酷，“光说名字你可能不了解，这家伙的父亲是巴比伦城主流媒体‘黑森林’创始人，在我们这座城市，有三个权威的舆论媒体，除去那三个，就轮到黑森林了，何光泰虽然不是家里的嫡子，但却是最废物的一个，他要求韩瘦虎自己献上妻子，理所当然遭到了拒绝，还被韩瘦虎嘲讽了一顿，但是我也没想到，这个纨绔子弟会如此疯狂，带着几个保镖，趁着韩瘦虎不在家的时候，强行闯了进入，准备侵犯他的妻子。”“这根本就是犯罪，可以立刻逮捕他啊！”夏青义愤填膺的喊了起来，她从没想过会有如此疯狂的人。

“确实是犯罪，还好韩瘦虎的妻子拼命反抗，正巧，这一天韩瘦虎有东西遗落在家里，中途折返，发现了情况，出手击倒了何光泰的保镖，救下了妻子，当何光泰失去手下后，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愚蠢，还是刻意为之，不断出言挑衅，最后被韩瘦虎打断了好几根肋骨。”苏恪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发生的事，是否会对夏青的世界观产生彻底的冲击。

“后来呢，不管怎么说，都是何光泰他们先入室犯罪在先。”夏青不认为法律会放过这个败类。

“你忘记了吗，何光泰家是干什么的。”苏恪无奈的摇摇头，“何光泰的父亲何宗仁，他虽然不喜欢何光泰这个只会败家闯祸的儿子，也从未指望过对方能继承家业，但也不允许对方玷污了他们黑森林的名声，所以，他向他的主人寻求了帮助。”“主人？”夏青感到莫名其妙，难道说，何家还是某个势力的家仆不成？

“七星庭院。”苏恪提到了白塔中的那群真正统治者，“之前和你说过吧，血族在七星庭院里从创始到现在，始终占据三席，其中一席就掌控着巴比伦城的所有舆论媒体，黑森林联合另外三大主流媒体，微微扭曲真相，韩瘦虎就从拳坛之王，拯救爱妻的英雄变成了一个臭不可闻的大便，性格暴虐，无辜殴打工作人员，耍大牌，吸毒，嫖娼，猥亵幼女，所有的罪名都可以丢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当时的法官顶住压力，只判了他两年，恐怕在审判阶段，就要彻底的毁灭掉他。”“这……”在夏青眼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又是否真的如此神圣呢？

“舆论是一把利剑，可以揭露出真相，也可以……抹杀掉真相，更多时候取决于用剑的人。”苏恪知道自己将话题扯远了，继续说下去，“法官明白韩瘦虎是无辜的，所以没有顺从何家的意思，但是，在将他押送前往看守所的路上时，何光泰那个疯子竟然连这么点时间都等待不了，让雇佣的杀手开车撞上了押送车，幸运的是，韩瘦虎他活了下来，可他却因为这份恐惧而逃亡，逃进了第二十区，毕竟，连押送路上都敢下手，一旦进入到看守所里面，何光泰只要随便买通里面的人，就可以轻松的将韩瘦虎杀死，而在外面，何宗仁替他的儿子擦着屁股，捏造了事故真相，变成了趁着交通事故，韩瘦虎袭击押送人员，逃亡……从此，他不再是一位体育明星，而是一个彻底的逃犯，他的一生，就那么轻易的被摧毁了。”

车里安静的让人觉得压抑。

韩瘦虎花费了无数的汗水和努力，才爬到了名为成功的顶峰，可仅仅是因为某些大人物的一念之间，他的人生就崩塌了。

为了改变这些人的命运，所以……才需要正义。

不知何时，说完这一切的苏恪已经下车了，后车厢里，只剩下了夏青一人。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上面的人会认为韩瘦虎的名号可以引来七影的关注，成为最为瞩目的兽笼竞技。

地上拳王vs地下不败之王。

夏青并没有动摇过自己正义的信念，只是胸口这无处发泄的无名之火，令她茫然四顾。

下车后，天空下起了下雨，行人们开始慌忙的奔跑起来，苏恪则是默默迎着密集细小的雨幕前行，刚刚得到的消息是，韩瘦虎提出了唯一的要求，和自己的妻儿在临行前最后见一面。

本应该是理所当然的愿望，现在却是如此的令人感到绝望。

苏恪悄悄来到了一座破败公寓的楼下，他在这里看到了在雨中狂奔，跑向妻儿的韩瘦虎。

他看到了。

抱住妻儿，流泪不止的韩瘦虎。

他看到了。

韩瘦虎妻儿发出的欣喜惊呼和同样激动的泪水。

他看到了。

三人走进家庭餐厅，坐在窗边的位置，点了一桌子的菜肴，其乐融融。

他看到了。

小心翼翼为儿子擦去嘴角残渣，抚摸着儿子脑袋的一代拳王。

他看到了。

吃好饭，在餐厅门口，和妻子深深相拥，最后拒绝了妻子挽留他的手，转身离开的决绝背影。

他看到了。

一个男人那连死都不怕的觉悟。

可他只能看着。

雨，也一直下着，不曾停歇。

第二十区的破旧小屋里，今天只有苏恪和韩瘦虎两人。

知道苏恪不喝酒的韩瘦虎准备了一点小饮料。

两人坐在门口，一人喝酒，一人喝着饮料。

一个逃犯，一个算是警察。

并肩坐着，仿佛回到了两年之前。

“明天一早，我会去黑市主动参加报名，并且报出我的名号，想必乔穆会为我安排最好的谢幕舞台吧。”韩瘦虎抬头望着朦胧的天空，淅沥的雨滴凌乱的打在脸上，随后，喃喃自语着，“你可一定要抓住那个叫鼹鼠的混蛋，毕竟，他害死了不少我的同行，还有莫茶和彭国海。”“那是自然的，既然是任务……我就一定会完成。”苏恪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安慰或者什么，都会显得很是苍白。

像是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似的，韩瘦虎忽然笑起来：“喂，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们拳馆的事情吗，你说我们太吵了，吵到你和你师父午睡。”“当然记得，当时是那个混蛋让我过来的，结果我们一言不合的打起来，我把你们全部打进了医院。”苏恪对于打趴下整个拳馆的人这件事，看起来毫无内疚。

“你这个怪物。”

“我又不是拳手，当然不讲规则。”

“害我住院了一周……”

“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

“那倒是……”

“谁让我很强呢。”

“没错，你很强啊，苏恪……所以，在未来，用你的强大去保护更多人吧，去守护这座城市的……正义。”韩瘦虎有些羡慕，羡慕苏恪那份不被约束的强大，正因为自身的强大，他才可以在这个不讲道理的世界上，好好的活下去。

而自己，却不能如此选择。

小雨渐停，在黯淡的月光下，苏恪转向韩瘦虎，沉默许久后说道：“我不喜欢宣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是今天就破例一次……我向这片悠久的天地宣誓，我会做到的，守护住我自己的正义。”

语毕。

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