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第三十四序列·凡人之拳

三年前。

天恒拳馆内。

一脸疲惫的韩瘦虎坐在休息室内，大口大口喝着水，坐在他旁边的则是一脸悠然表情的苏恪。

一口气将手里水喝完的韩瘦虎一边用毛巾擦着汗，一边扭头对身旁的男人说道：“尽管很久以前我就明白，普通人和你们这些适合者啦，异变者啦，觉醒者啦等怪物，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怪物，但通过交手，更加用身体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事实。”“这就像冷兵器时代拿着钢刀去砍坦克，两者没有可比性。”同样是两人较量完，韩瘦虎这位拳馆最强的拳手已经接近虚脱，而苏恪甚至连一滴汗水都没看到，“不要执著于这种事情，在普通人类里，你已经是超强的啦。”“我只是在想，如果有一天，我在拳场以外的场所碰到了类似你这样的怪物，我该做什么，又能做什么？”一想到那种绝望的处境，韩瘦虎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没什么活命的机会。

“什么都不要做比较好，在能够使用龙脉能量的人类面前，普通人的小伎俩毫无意义，不过如果只是拖延时间的话，倒还有一点办法的。”哪怕是在普通人里素质过硬的韩瘦虎，在苏恪面前也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比如说？”

“你还真是假设上瘾了啊，比如说，你遇到了像我一样强的家伙，绝对不能试着用力量去对抗力量，速度对抗速度，对付怪物，就要用你的长处去克制对方的短处，大部分被强化后的人都拥有惊人的力量，那么就用你灵活的脚法和过人的速度去周旋……一直拖延到我来救你为止。”说到最后，苏恪很认真的补充了一句，“能战胜怪物的，只有怪物，就是那么浅显的道理。”“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听着怎么就那么不爽呢？”龇牙咧嘴的韩瘦虎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讽刺。

“心怀感激的接受我的拯救吧，你这家伙……”苏恪伸手拍了拍韩瘦虎被汗水打湿的背部。

只是这一次，韩瘦虎明白，已经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在这座只能走出一个人的兽笼竞技场内，苏恪是不可能来救自己的。

“说实话，我不是很明白，你的眼神不曾坏死，这样的你为什么会选择进入兽笼之内，我可不相信你不知道来参加的后果。”白垩张开右手，指着眼前看起来太过孱弱的普通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觉悟，让你选择来到我面前。”“这不是废话吗，当然是为了钱啊，只要有了钱，我才能保护住自己的家人，让我儿子的生命得到延续，对我而言，这些理由就足够了。”周围响起了观众们的咒骂声，总觉得今天的白垩没有了往日的凶狠果断，他们可不是来看人聊天的，白垩用余光撇了一眼上方的看台，随后继续说道：“我并不喜欢成为他们的杀戮表演机器，可身处在这里，我们就无法违背这个命运……刚才你确实避开了我的攻击，可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小心了，身为觉醒者的我，异能是——怪力。”捏紧的拳头里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白垩举起右拳，然后猛的捶打在脚下，瞬间，整个竞技场都开始震动起来，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太过花哨的异能。

白垩拥有的只有纯粹的力量。

彻底的暴力。

当脚下的地面被捶打出一道道宛如蜘蛛网般的裂纹后，韩瘦虎知道对方的攻击就要来了，果然，压低身体的白垩趁着这个混乱的空隙，正面扑了过来，朴实无华的进攻方式，甚至不需要用到任何技巧，因为只要被白垩的手指轻轻碰到，韩瘦虎都会瞬间骨折，这个全身充满着力量的怪物，从正面压根就无法抗衡他。

用速度对付力量。

苏恪的话又一次回响在韩瘦虎的耳边，他双脚蹬离地面，面对白垩的正面扑杀，他选择直接冲进对方的怀里，扭身避开了对方粗壮的手臂，闪到对方下方，一击上勾拳，直击白垩的下颚，这是人类最脆弱的位置，并且在一击得手后，快速的后退保持着距离。

脑袋向后微微仰起的白垩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若无其事的摸了摸下巴，脸上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浓烈：“很好……我要加速了。”

白垩的攻击很单调也很简单，快速的靠近对手，用双手触碰到对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战斗就结束了。

正因为简单的攻击套路，才让哪怕是身为韩瘦虎的普通人也可以判断出大概的攻击轨迹，进行躲避，再进行反击。

白垩说他要加速，确实是加速了。

这次，他的右臂朝着韩瘦虎的脖子位置抓来，明明已经体现判断出对方的意图，可在躲闪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一种被步步紧逼的窒息感。

韩瘦虎从白垩的身边避开后，右臂上传来了一阵刺痛，皮肤上已经有一块紫色的淤青，刚刚的躲避中，被白垩的手指擦到了。

白垩也好久没有体会到稍微像点样子的战斗，转身看着满脸严肃的韩瘦虎，他有点情不自禁的吹起了口哨，不过，他也感觉到，距离这场游戏结束的时间已经接近了，韩瘦虎虽然一次次避开自己的攻击，可他的动作已经明显的开始变得迟钝，额头上的汗水打湿了头发，只要自己继续加快速度，马上就会崩溃。

“就看看，你到底可以撑到什么程度吧。”白垩的身体又一次爆发出比刚刚更快的速度，右手猛的抓向了韩瘦虎的头。

比起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韩瘦虎这次没有选择回避，明明已经连对方的动作都已经看不清，可还是凭借着本能，猜测出白垩的攻击路径。

就像曾经在赛场上那般，猜测着对手的心理，判断着对方的想法，然后……

从正面迎了上去！

“砰”韩瘦虎的右拳打在了白垩的鼻梁上，在正面的碰撞中，韩瘦虎的出拳更快，命中后，是左右双拳的交错，“砰砰砰”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白垩又一次向后退去，这次，是明显的移动了几步。

“滴答”鲜血，滴落在韩瘦虎的脚边，沿着他绑着绷带的双拳不停往下流淌，只是，流血的并不是被击中面门的白垩，而是韩瘦虎的双拳。

他拼劲全力的出拳，打在对方脸上，犹如打在坚不可摧的钢板上，受到伤害的，反而是他自己的双手。

剧烈的痛楚，让韩瘦虎站在原地，不断喘息着，他清楚，自己这次连双手也废了，这群怪物……果然用血肉之躯是完全打不动的。

凡人不管如何努力，也有跨过不去的高山。

白垩只是轻轻掸去脸上被留下的泥土，淡然的说道：“可惜了，如果你能够使用龙脉能量的话……我想一定会让我有一场难忘的战斗。”“我不会去追寻那种不存在于我身上的东西……我能做的，今天都做到了，甚至我认为我做不到的，今天也做到了……现在想想，当时甚至还没来得及宣布退役，我就逃往了第二十区……”双拳已经疼痛的无法再捏紧，可韩瘦虎还是咬牙将右拳又一次握紧，“今天在这里，就是我最盛大的退役仪式。”“那么，作为敬意，我也拿出我的认真吧。”白垩也握拳右拳，举在自己眼前，“你是位了不起的挑战者，韩瘦虎。”“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黑市的不败之王。”两人对视一笑，仿佛认识多年的老友。

“哈哈哈哈哈”毫无征兆的大笑。

两人如此快乐的笑着，让那群期待厮杀的观众们顿感索然无味。

他们要看的，才不是这种惺惺相惜的戏码。

白垩用暴力摧毁掉挑战者希望的画面才是他们渴望的。

就在主持人卡奥斯思索着是不是要用语言介入时，对视的白垩和韩瘦虎同时举起了右拳，挥向了对方。

“这一次，是我最后的……出拳。”韩瘦虎的眼中，看到了一幕幕昔日的画面，还有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苏恪是否成功抓住了鼹鼠呢？

阿兰是否带着儿子已经在接受心脏移植。

自己的牺牲，是否是值得的呢？

同时，电梯停在了二十区的地面上，苏恪拖着鼹鼠走出来后发现身处在一家老旧的便利店内，没有任何犹豫的，便走到外面，像是感应到什么般的苏恪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上来的地方，独自呢喃道：“一路走好，瘦虎。”

巴比伦城第一区中央医院。

手术室外，默默抱着双拳，在手术室外祈祷的阿兰像是听到了韩瘦虎的声音一般，猛的睁开眼，站起来四处张望，可安静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

“你……走了吗，瘦虎。”

也许这个世界，会记住韩瘦虎的人不多。

可相应的，总会有几个人会铭刻在心。

安静的竞技场内，突然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白垩神色不变的看着站在自己前方，伫立不动的男人。

韩瘦虎的右拳，还有右边大部分的身体，都已经被轰击成了漫天飞扬的血水和肉块，可即使只剩下一半身体，韩瘦虎依然死死的站在原地，耷拉着脑袋，保持着这个姿势死去。

“将他粉碎！”“把他变成肉块！”“破坏掉他！”观众们期待着白垩像平常一样，将对手彻底破坏，只是，今天的白垩仿佛失去了一切兴趣般，转过身，走向关押自己的铁门。

“我们的不败之王，又一次获得了胜利！只是今天，他好像对胜利失去了兴趣，这就是最强男人的孤独吗！”卡奥斯插科打诨的调节着气氛，只是望向白垩的眼神变得冰冷。

重新走进到漆黑的铁门后，白垩冰冷的看着这群早就严阵以待的帮派成员，默默说道：“我刚刚……杀死了一位战士。”“你杀死的，只是一个失败者而已。”卡奥斯站在人群后，心情糟糕透顶，精心酝酿的表演，到最后变成了让人作呕的结尾，这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白垩该做的，“你不要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白垩，在这里，你可不是什么战士，你只是一头展示暴力之美的野兽，一个我们手里的道具！”伴随着卡奥斯失态的咆哮，厚重的铁链重新捆绑在了白垩结实的身躯上，而后者只是沉默不语的承受一切。

他当然不曾忘记。

可他……也不会忘记刚刚的对手。

“韩瘦虎……我不会忘记你的。”在重归黑暗的那一刻，白垩如此对自己说道。

黑市。

小酒馆“野菊”旁。

一幢小楼的门被狠狠撞开，外面路上则是桀独自一人迎击着白虎会的数十位成员。

“小心，这家伙是个觉醒者，异能是喷射加速！”已经摸清楚桀能力的黑帮成员们纷纷避开了穿梭在人群里的黄巾军年轻首领，他的双脚上不断喷射出白色的烟雾，这正是他的异能，由脚踝位置发出强烈的喷射冲击，让他的速度更快，踢击更猛烈。

“轰”竖起了一块块防爆盾牌的黑帮们压根挡不住从远处冲刺过来，起身一脚的桀。

就如韩瘦虎所经历过的那般。

普通人面对觉醒者，毫无还手之力。

小楼内，有着一头修长紫发的少女被黄巾军成员们救出。

名为梅的少女走出小楼，舒展着双臂，伸起了懒腰，尽管被囚禁，可李博儒下令不准伤害这个少女一根头发，那位白虎会的当家比看起来要有人情味许多。

“梅！”苍夜看到少女，激动的跑了过来，“没事吧，他们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我们……”“好啦，我这不是没事吗，苍夜。”正在将长发扎成马尾的梅满是轻松的腾出手，拍了拍这位青梅竹马的肩膀，比起苍夜的激动失态，梅反倒显得更加稳重，“喂，有带枪吗，我也要大闹一场！”听到梅还要参展，刚刚一脸担忧表情的苍夜立刻表情垮了下来。

“大闹一场就免了，这里可是黑市，你以为是我们的总部，只要你没事，我们就可以撤退了。”刚刚踢飞了一群白虎会成员的桀落在了梅面前，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少女已经扑了上来，死死的抱住了眼前的少年，“我想你了哦，桀。”

名为梅的少女，从来不会悄悄掩饰自己的喜好和情感。

仅仅是微微一愣的桀，脸上立马浮起了温柔的笑意，低声回答：“啊，欢迎回来。”

两人享受着重逢后的温暖。

可是，两人似乎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

他们是三个人一起长大的。

刚刚站在旁边的苍夜，本来想伸手去抓住梅，可梅却径直冲向了桀的怀抱。

本该抓住梅的手，如今空空如也。

自己什么都没能抓住。

苍夜眼中，此刻满是掩不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