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战线 档案序列之二· 菲兹塔工业（下）

西帝国。

卡伦城内。

整齐的两排警察包围住了前方的几间巨大的工厂，双方的对峙已经持续了数天。

而今天，两辆巨大的黑色货车悄悄来到了附近，从上面下来了一批身穿黑色防弹衣，手持枪械的士兵，他们是隶属于菲兹塔工业的私人武装，带头的男人是一位身披银色铠甲的黑人，也是在实验室里，砍下了陈宇，也是如今暴熊右臂的罪魁祸首。

“银骑士大人，就是前面，目前被占领的是三家小型工厂，之前被用来酿酒。”一名士兵朝着被称为银骑士的男子汇报着。

“公司应该早就买下了这块地，为什么他们还不肯离开？”银骑士的右手按在腰间的剑鞘上，不满的问道。

“他们似乎不承认买卖，要求重新谈判，获得更多的赔偿金。”从现场的警察那里得到了这样的回复，士兵们等待着开战的号令。

“去和这里的警察说，由我们菲兹塔工业接手现场，并对那些工厂里那些贪婪的蠢货发出最后警告，半小时后不离开的话，我们就会发动进攻。”银骑士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货车，从里面正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正是换上了机械臂的暴熊，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但语气依然不善的说道：“说吧，把我运到这里，需要我做些什么？”“一些基础的数据测试。”银骑士望着前方伫立的三间工厂，若有所指。

此时，在工厂内的只是一群住在附近村落的普通居民，带头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黄种人男子。

他叫黄修斌，也是村里较大家族的人。

只见他站在高处朝着下方惶惶不安的人们呼喊着：“没什么好害怕的，他们根本不敢对我们做什么，想想，这是一辈子都碰不到一次的机会，财大气粗的菲兹塔工业征用我们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多付出一些吗！他们这些有钱的资本家本来就是从我们身上吸血赚钱，现在，只是要他们稍微吐出来一点而已！”

“真的没事吧，黄家小子。”“是啊，那么多警察，听说今天还有菲兹塔工业的私人武装也到了。”人群里，已经有胆怯的打起了退堂鼓，他们想要钱，但不想为了钱丢掉性命。

“真是的，你们在怕什么，我都通知了媒体守在附近，不然你以为那些警察会那么好说话，好几天都放任我们在这里。”黄修斌自信满满的对着自己的同乡们拍着胸脯保证，“只要我们坚持，菲兹塔工业这种大公司必然会退让，给出更多的补偿金。”

比起里面的热闹，外面的警察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撤离，在银骑士的带领下，士兵们迅速的包围了工厂，然后静待约定好的三十分钟。

暴熊靠在一处墙角，用左手反复抚摸着冰冷的右臂，刚刚接上手臂的前几天，自己不停的呕吐，反胃，直到最近才刚刚有所好转，而接下来，自己要做的是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屠杀。

银骑士走到暴熊身边，两人倒没有因为断臂之仇而闹得关系很僵，暴熊清楚，银骑士也是按命令行事。

“看起来那群家伙是不会主动离开了，正好，上面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派你过来，搜集机械臂的战斗数据。”眼看时间将近，银骑士显然不看好工厂里那群抗议者。

“战斗数据？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根本就谈不上战斗，那只是屠杀……”明知道自己无法违背菲兹塔工业的命令，可暴熊还是像在发泄情绪一般的低声咆哮着，“我确实想走到外面，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我们很少人可以自己选择命运，大多数人，只能随波逐流，或者……融入其中。”银骑士没有嘲笑的意思，他见过很多带着崇高理想的人，是如何堕落成为帝国黑暗的一部分，在今天以前，暴熊只是一个农夫的儿子，最常看见的不过是稻田里的麦穗和会咬人的小虫子，而今天，他将彻底脱胎换骨，变成一台冷酷残暴的杀人机器。

果然如银骑士所说那般，到了三十分钟后，工厂内部的人们依然没有离开的意思。

黄修斌依然还在进行着他的演讲，殊不知外面的菲兹塔工业已经失去了耐心，一个负责在外面把风的中年男人惊慌失措的跑进来，打断了台上黄修斌激情四射的演讲：“外面的警察都撤了，全部成了手拿枪械的士兵……他们给我们的时间，已经到了！”“没什么好害怕的，这只是他们的一种伎俩，想要吓退我们！旁边就有媒体在，他们不敢乱来！”看到下面人群的开始骚乱，黄修斌连忙安慰着众人，可很快，包括他在内的美梦都被无情打破，工厂的墙壁上传来了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又是连环的爆炸，将工厂的墙壁直接炸裂开来，四溅开来的碎片擦伤了不少人，更有倒霉者，直接被碎片插进喉咙倒在了血泊中。

当死亡来临的这一刻，恐惧终于成功撕碎了人们最后的理智，混乱的人群朝着另一扇门开始争先恐后的跑去，在高台上呆呆看着有人死在眼前的黄修斌在短暂的呆滞后，马上恢复了冷静，跳下来，挥舞着双臂试图让所有人冷静：“不要慌，不要乱跑，这是试探和恐吓的火力，有人被炸死也只是操作失误，他们不可能敢做这种事情……这是一个自由公平透明的时代，他们不可能乱来，不要走……唔……”

试图去抓住两个平时比较亲近的人时，反而被对方用力一拳打倒。

“不要拉着我们，你这个白痴，你要死可以，不要拉上我们！”“快逃！菲兹塔工业要杀人了！”

混乱中，墙壁被炸开的位置，走进来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每踏出一步，都会发出金属摩擦的声音，“咯吱咯吱”尖锐的令人双耳难受，而随后，人们看清楚了金属声音的来源，那个男人有着一条巨大的机械手臂，他正面无表情的将右臂抬起，瞄准了前方密密麻麻的普通人。

“开始作业吧，暴熊。”银骑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指令，也是命令。

暴熊看着那一个个拼命想要将身体躲藏起来的人们，有老人，有女人，也有少年，让他想起了父亲，还有那些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农夫们，他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为了这个帝国勤勤恳恳的工作一辈子。

但现在，眼前这群普通人必须要消失。

帝国给他们最后的机会，他们错过了。

右手上弹出了一个个小型的枪管，下一秒，连环的射击声，开始回荡在工厂内。

人们的悲鸣，求饶，还有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一首地狱的交响曲，可他们的任何努力都是白费，很快，眼前已经是满满一地的尸体，空气里，除了刺鼻的硝烟味，就是令人作呕的鲜血味，暴熊转过身，忙不迭的趴在了进来的窟窿上呕吐起来，银骑士越过了失态的暴熊，走进工厂，随后向外面的士兵们下达了指令，进攻剩下两座工厂。

当两人返回到货车上时，镇压行动已经结束，三座工厂内，无一人幸免，全数击毙。

暴熊失魂落魄的靠着车厢坐着，银骑士则是大摇大摆的坐在他对面，表情严肃的说道：“如果你想在帝国出人头地的话，尽早想通吧，在那些白人老爷们眼里，你们这些黄种人和我这些黑人，都是可以随手丢弃的垃圾，如果没有任何价值的话，也会和今天死在工厂里的那些人一样，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媒体会报道这件事情，因为这里是西帝国，菲兹塔工业就是帝国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公司的步伐。”

大约明白银骑士是在开导自己，暴熊咧开嘴，露出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撑下去。”“你必须撑下去，既然走上这条路，你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明白了吗，暴熊。”银骑士看着暴熊那条金属打造的右臂，很清楚，公司会将他压榨到死，这就是在这个帝国生活的无奈。

当武装部队离开后，昏暗的夜色下，工厂打开的门里，出现了一道身影，浑身是血的黄修斌直到现在，还在全身颤抖，刚刚有人将他打倒的时候，刚好头撞在了什么硬物上，直接昏迷了过去，反而让他避开了暴熊的屠杀，三座工厂，几个村联合来的人里，只有他活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我只是合理的提出自己的想法……为什么……”反复的在嘴里呢喃着，然后跌跌撞撞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次事件，最后被无声的掩盖。

很快，时间来到了一年后。

在这一年里，暴熊经历了太多的数据测试，杀了不知道多少人，有平民，有反抗分子，有罪犯。

遗憾的是，就是没有白人贵族。

这一年，西帝国狼烟四起，各地都出现了黑人和黄种人的武装力量，他们都自称为“反抗军”。

而在这一年里，有一个人，又将各地毫无组织秩序的反抗军联合在一起。

西帝国的皇帝陛下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开始调集军队进行血腥的镇压。

可反抗的火焰，永远无法用蛮力去扑灭，这样只会越来越旺盛。

在这一年的年末新年之际，反抗军向西帝国的皇室提出了谈判。

而负责谈判的贵族们终于查到了暗中将所有反抗军联合起来的人就是之前本该已经死去，实则侥幸活下来的一个普通人——黄修斌。

谈判中，黄修斌提出了他的条件，帝国提供交通工具，已便他们离开帝国，前往巴比伦城或者东共和国，只要帝国同意，就会停止这场看不到尽头的内战。

几番拉扯下，最终，双方定下了最终条件。

帝国提供少量的交通工具，而黄修斌只能带走八百人离开帝国。

显而易见，只要黄修斌接受了这个条件，就意味着他背叛了其他无数的反抗军同伴，可是，这个男人他并不在乎，早在暴熊屠杀工厂的那一天，他就对这个国家产生了深深的憎恨，而在这份憎恨中，其实还藏了更强烈的恐惧，他只想远远的离开这个国家。

至于其他人的生死，又与他何干？

同时，帝国还提出了一个条件，让黄修斌带着反抗军袭击几处没有贵族的村落，表示只有让民众对反抗军产生恐惧，那么帝国皇室才可以对外宣称为了保护平民，不得不和反抗军谈判。

黄修斌知道这又是一个陷阱，可他还是毫不在意的答应下来，并且主动挑选了一个村落，当初屠杀了他无数同乡的暴熊所居住过的欧伦卡城内的一个小村落。

之后，暴熊被派遣去了远离欧伦卡城的地方执行任务。

在任务地点，他和几支菲兹塔工业的武装小队汇合，他们摧毁了一个反抗军的据点，杀光了里面的反抗军。

站在已经变成一片废墟的地方据点前，暴熊已经逐渐麻木自己所造成的杀戮和破坏，毕竟，当一个人接受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就会已惊人的速度堕落。

而就在他沉思的时候，一支小队里的一位士兵朝着他小跑过来，当他停在暴熊面前后，熟络的喊出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陈宇，你小子果然也在这里，没想到，你就是机械臂的实验人员。”恍惚间，暴熊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可很快，他就认出来了，尽管又瘦了许多，但在眼前的就是自己的好友周楠，许久不曾有过波澜的内心仿佛有了触动：“周楠……原来你也在，太好了……你还活着，我如今已经不用陈宇这个名字了，现在的我叫暴熊。”“真巧了，我也用代号，我的代号是——猎狐。”如今已经是猎狐的男人用力拍着暴熊的肩膀，彼此都在为对方还活着感到高兴。

这段老友重逢的叙旧没能持续太久，银骑士突然急匆匆的跑到两人身边，先是撇了一眼猎狐，随后对暴熊说道：“刚收到情报，之前你没能杀掉的那个男人黄修斌，他带着反抗军袭击了你的家乡，现场情况不太妙。”

重逢的喜悦在这番话下瞬间荡然无存。

暴熊和猎狐都呆呆的站在原地。

三天后，两人一起赶回到了欧伦卡城内的村落，本来应该是一片金黄色的田地如今变成了一大片焦黑的土地，村落的房子也只剩下几间，大部分都被烧毁或破坏。

两人第一时间赶往了彼此的家。

看到的是曾经被称为家的建筑。

如今都已倒塌。

暴熊看着变成一堆废墟的家，久久的说不出话，似乎是幻觉，他好像听到了父亲老陈的呵斥声，还有母亲温柔的呼唤声，两位老人伫立在废墟之上，向自己招手，可很快，幻象就消失了，他回到现实。

他替菲兹塔工业杀了无数人，这次，杀戮的轮回，终于报应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这一次反抗军的袭击很是凶狠，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暴熊和猎狐，在这一天失去了最后的牵挂。

几天后，暴熊又一次被派出任务。

银骑士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一起随行。

当乘坐的货车行驶到城外的危险区域时，遭到了不知名的攻击，剧烈的爆炸声让货车被迫停下，车上的士兵们纷纷跳下车迎击，只有暴熊静静坐在车厢里，在西帝国的领土内，他不认为有什么武装力量可以击败这一车的菲兹塔工业武装，可这一次，似乎是他估计错了，重新上车的是浑身污血的猎狐，他看着坐在车上的好友，将打探的消息全盘托出。

两人的家乡被帝国贵族们当成了一枚不值钱的筹码，送给黄修斌。

而如今，听说那位反抗军名义上的首领黄修斌，带着家族的人还有心腹，在西帝国的默许下，已经安全的离开，而被留下的反抗军们，则是被完全出卖，所有的据点都在一夜之间被冲击，整个西帝国的反抗军势力，都被黄修斌当成了脱身的筹码，交给了帝国。

这一天，帝国各地都在流血。

暴熊呆呆的听完了全部，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愤怒还是悲哀。

“我们走吧，暴熊，离开这个狗屁的国家，去更加自由和公平的地方居住，比如巴比伦城，继续留在这，总有一天，我们也会和村里的人一样被轻易抛弃。”猎狐对着昔日的好友伸出手，郑重其事的邀请他，“我们可以成为佣兵，去干什么都好，这个连呼吸都想限制我的国家，已经一刻都不想待下去。”“离开帝国……我们就可以获得真正的自由吗？”暴熊虽然心中有疑问，可还是义无反顾的伸出自己的左手，抓住了猎狐递来的手掌。

最终，两人成功逃离了西帝国，在成为自由佣兵后，前往了巴比伦城。

而对西帝国而言，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所打造的杀人兵器流落在了外面。

可对菲兹塔工业来说，暴熊提供的数据已经足够他们进一步改造，为了创造出一支强大的机械部队。

在一间整洁的办公室内，有着金色卷发和蓝色眼眸的菲兹塔工业的拥有者——约瑟夫公爵正在接见来汇报工作的银骑士。

“暴熊和猎狐叛逃，看来是发现了什么。”作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公爵，约瑟夫并不在乎一两个棋子的消失，唯一令他不悦的是，暴熊身上还带着他们菲兹塔工业的产品，可仔细想想，如果这个男人在外面的世界大闹一场，也从侧面为菲兹塔工业的产品打响了名号。

一瞬间，这位公爵有些矛盾，到底是该恼怒还是该庆幸。

“约瑟夫大人，既然暴熊已经不在了，我的监视任务也应该结束了才对。”银骑士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防止暴熊得到机械臂后暴走才准备的保险，事到如今，他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

“那么急着回骑士团吗，我们菲兹塔工业在待遇上可从来没有克扣过你哦。”听上去是开玩笑的话语，可约瑟夫的脸上并无半点笑意。

“我很感激您的厚爱，但对我而言，骑士团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面对千军万马都未曾皱一下眉头的银骑士，在面对这位帝国的大人物时，身体不受控的颤抖起来。

“知道了，我会和人事部说的，这一年多，辛苦你了……接下来，会是一个波澜壮阔的新时代哦，银骑士。”久久凝视着眼前的银骑士，约瑟夫最后轻轻的挥手结束了对话。

“无论是什么样的时代，我都会恪守自己的职责，守护陛下和帝国！”如释重负的银骑士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高声宣告着自己的忠诚。

时代，又将进入新的混乱中。

ps：两章番外结束，明天开始正式进入下一卷的内容。会写番外一个是为了喘口气，还有一个也是为了从侧面完善补充世界观和一些小角色的故事，未来应该会在每一卷结束都写上几个小人物的故事，如果有喜欢角色的故事想看，可以在留言区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