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圣职部大楼出来时,亚兰一脚踢飞了摆在门口的几个花坛。
陶土做的坛子被踢得粉碎,坛子里的花泥撒了满地,几颗漂亮的花木遭到摧残。
亚兰一边踢还一边骂:“卑鄙,无耻,教会里就没好人。一群虫豸窃据高位,太荒唐了。”
不知亚兰身份的话,还以为这是什么愤世嫉俗的年轻人在控诉社会的黑暗。
知道亚兰身份的人才会明白,这是一贯制造社会黑暗的贵族大少头一回遭遇了黑暗。
受打击了!
踢几个花坛不解气,亚兰又挥鞭子将身边七八个随从统统给抽了一遍。
相比乖戾的长子阿瑟,次子亚兰脾气好点,也就是喜欢用马鞭给仆人整整容的地步,倒也不是太残暴。
平日有大哥压着,亚兰做什么都小心,喜欢在父亲身边花点功夫讨欢心,免得遭遇不测。
好不容易阿瑟归天,以为自己熬出头的亚兰躲在被窝里狂笑一夜。
可隔天陪父亲去卫队总部,成为长子的亚兰急于表现忠心,硬是给自己弄了一场决斗。
原以为决斗对象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晋升的混小子,一场夜袭足以令其阵脚大乱。
可刚刚才发现不知道是谁阵脚大乱呢?
“该死的混蛋,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可是高贵的男爵之子,为什么他会比我强?
不是说黑发黑瞳都是贱民吗?怎么会有人喜欢那不明来历的小子,还拼命讨好他?”
亚兰歇斯底里的骂,见谁都不爽。
随从还得上前来劝,“少爷,先回去吧。男爵阁下肯定有办法的。
要不我们再去查一查那小子的底细,把他家人找出来,找不到家人找朋友,找不到朋友找下属。
总能捏住他的软肋。”
亚兰怒道:“决斗就在明天。”
“那就让您父亲明天带兵亲自动手。怕什么?您可是男爵之子,总不能真让您死在个小小骑士手里。”
随从们忍着被鞭子抽打的痛,好说歹说把这位新‘长子’哄上马车。
车夫一挥鞭子,车队返回郊外城堡。
亚兰坐在车内愣愣发呆,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大哭一场,把今晚的遭遇添油加醋翻十倍的讲出来。
威灵顿男爵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威严,总不能在死两个儿子后再死第三个吧?
迷迷糊糊的,亚兰自我安慰,觉着自己也许会有些难堪,但肯定死不了。
“我是贵族,身份高贵,家势强大,我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不会的,肯定不会的。”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好像碾过个水坑。
亚兰被颠的脑袋撞上车厢,他骂了声:“该死的,怎么驾的车?”
马车没有避震,路面啥状况会通过车轮直接反馈到车厢,所以车速不可能太快。
可车夫并没听从亚兰的话,反而连抽了几鞭子,继续加速。
“怎么回事?”亚兰看向车外。
两名随从没资格进车厢,以外挂的形式站在车厢外的踏板上。是他们跟车夫喊了几句,导致车速加快的。
“少爷,有马车跟在我们后头,追上来了。”随从紧张的回报。
亚伦带了七名随从,算他自己一共八个人,乘坐两辆马车。
由于人多车重,车速自然提不起来,面对轻载马车,很容易被追上。
亚伦从车窗探出头,惊讶发现后头确实追上来一辆马车。追赶的车夫抓着缰绳,不断抽动马鞭。
“是谁?”
“那车夫疯了吗?看不到我车身上的家族徽记?策马狂追是件非常无礼的事。”
跟随亚兰的第二辆马车正在减速,试图阻止后头追击的马车。
若是有空,车上的随从还会教训后头追赶的马车,让对方明白什么叫做尊卑。
可追击马车的车窗探出个矫健的身影,在颠簸的车厢上拉开长弓,‘嗖’的一箭飞射。
箭矢破空,越过第二辆马车,径直命中第一辆车的后窗,在射穿薄薄的木板后,又没入车厢前板。
给亚兰驾车的车夫后背受创,‘啊’的一声惨叫。可他不敢停,反而更卖力的驾车。
于是第二发箭矢继续射来,又给了车夫致命一击。
前后两车失速,停在狭窄的街道上。
随从立刻分成两拨,两人守在亚兰身边,四人持刀扑向追击的车辆。
其中一名护卫头子还捏碎两枚魔法珍珠,给自己和同伴增加防御。
追击的车辆随即停下,车门打开,先是下来个魔像弓手,紧跟着是手持大剑的少年。
看清来袭者身份,亚兰倒吸凉气,愤怒大叫道:“不,不,你不能袭击我。决斗是明天你不能破坏规则。”
来的正是周青峰,他拖着大剑迈步向前,任由剑刃在地面摩擦,不屑的低语道:
“我去圣职部找药,不是为了遵守规则。你组织几百人袭击我的官邸,还指望我不反抗?”
话音未落,拖地的大剑突然暴起,雪亮的光芒来回闪耀,破空的攻击如奔雷在黑暗中回荡。
护卫头子的防御强化只给自己多争取了一次反击机会,却因为装备不如人,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
其余随从别说反击,在实力压制下直接眼睛发花,啥也没看清就丢了性命。
亚兰看着手下像鸡仔似得被屠杀,急忙从口袋里掏出几件魔法装备实施反击。
先是召唤了食人魔的傀儡,再是一连串的闪电束,最后是隐形术让自己遁入黑暗中试图逃脱。
面对傀儡和闪电,周青峰还能打能抗,可对手隐形躲避不出声,他还真没办法。
伊西斯受限等级太低,也找不到刻意隐匿的目标,索性喊道:
“走吧,去找那个男爵。只要干掉男爵,他儿子又能如何?”
周青峰也不觉气馁,只看着手里的‘战狂’,苦恼道:“这把剑有问题。”
“怎么了?”
“诛杀邪恶越多,这把剑的尺寸就越大。就在刚刚,我感觉它又变长了。”
这颇像孙猴子借芭蕉扇,会用不会收,太烦人了。
没多言语,周青峰干脆换亚兰的车,喊自己车夫重新上路,仿佛只是途径此地,随手做了件不起眼的小事。
街巷随即陷入死寂,过了许久,隐形术失效的亚兰才在街边一颗树上显出身影。
他心惊胆战的爬下来,左右看看,四下看看,翻了翻几具尸体,竟然失声痛哭。
“那小子根本不是专门来杀我的,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但我是男爵之子,他难道要向一位拥有兵权的男爵开战?”
“就一个人啊,哪来的勇气?他不可能是我父亲的对手。他怎么就敢?”
望着周青峰乘车离去的方向,亚兰完全呆傻。算算时间,少年早已出城,抵达家族城堡。
那小子要么已经战败身死,要么正搅起滔天巨浪。他若败了还好,他若赢了......
男爵次子不敢往下想。
此刻,不敢想的人多了。
博物处的霍华德牧师在圣职部大楼跟少年分开,乘坐马车去码头区报个信。
圣职部的利普阁下慷教会之慨,还真让菲洛带回十支治疗药剂和几大瓶圣水。
治疗药剂对战斗造成的皮肉伤有奇效,用上就能让伤者快速恢复。
圣水对轻伤效果也不错,至少能把命吊住,不至于马上死亡。
官邸几名骨干从鬼门关转一圈又走回来,自然是大喜过望,连声询问具体情况。
菲洛守在圣职部外,了解的不多,只知道自家老大硬闯,还跟里头的人起了冲突。
等到霍华德回来,众人才知道个惊雷般的消息。
“啥......维克多去威灵顿男爵城堡了?”
“城堡几千号人,守备极为严密,外人根本进不去。”
“男爵自己就是十二级黑暗武士,十级以上的部下超过五个。五级以上的精锐近百。”
“威灵顿家族在激流城经营上百年,家底非常厚实的。怎么能随便跑到人家老巢去呢?”
官邸众人难以理解周青峰的思路,或者说能理解,但没那么大胆。
借助城里错综复杂的局面,讨好男爵的潜在对手,跟堂堂男爵达成微妙的势力平衡。
这就是格伦、马可世等人期盼的最完美状况。
大家对夜间遇袭是毫不意外,甚至默认对手有这种掀桌子改变规则的资格。
可冷静下来......
“维克多真能击败威灵顿男爵吗?”
“他的实力没这么强吧?”
“如果失败了怎么办?”
“不可能的,那小子怎么可能在正面对决中获胜?”
众人一个个眉头不展,彼此对望,都希望有人能说点什么,获得些安慰。
此刻,吸血鬼斯洛娃从城内码头区赶回城外的威灵顿城堡,走进军事化的要塞大厅。
男爵喜欢武力,他的大厅摆满了武器、甲胄,以及狩猎的大型野兽和怪物的脑袋。
其中也有几颗人头挂在大厅正中,看着像是男爵早年击败的对手。
满脸刀疤的男爵坐在铺了熊皮的靠椅上,身边是他最忠诚也最强大的军队副官和贴身侍从。
当斯洛娃被允许走进这间大厅,身体在微微颤栗。
这是强者带来的心理压力,是真正的上位者威严。“尊敬的男爵阁下,请允许我向您通报个坏消息,夜袭维克多.雨果的行动失败了。
由您亲自选拔的队伍被击溃,目标实力远超预估,他至少有十级。”
斯洛娃单膝跪在男爵面前,冷不丁看着地上倒着一具尸体。
那具尸体是十名预备神选中的一员,和吸血鬼一样期望能在男爵这里获得些帮助。
“这是你的朋友?”男爵没在意夜袭的成败,反而在熊皮靠椅上发出不满的询问。
“不,不是朋友,是对手。”斯洛娃立刻否认,“如果他有什么冒犯您的地方,这是他罪有应得。”
“这家伙要我亲自出手对付叫维克多的小子,还说劝告要我不能轻敌。
一个冒险者能向我提意见,我很高兴。但他说话的方式让我很不满。”
斯洛娃不说话,只感叹生死无常。
男爵则抬手指了指自己头顶,“你看到上面那些脑袋了吗?都是些曾经给我造成不小麻烦的人。
每个给我制造麻烦的人都会引发我的重视。用不了多久,他们的脑袋就会被挂在上头当装饰。
那个维克多也不会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