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不久,谢尔顿安抚好弟弟妹妹上床睡觉,端着烛台打算回房间再看会书。
自打野蛮人入侵的消息传来,激流城的街道已然宵禁。从窗户朝外看,平日热闹的码头区也显得萧瑟。
人们尽可能不上街,要上街也行色匆匆,各家各户多屯些柴米油盐,把地窖挖深些。
有家庭觉着城里不安全,把老弱送往城外村镇。后来得知外头村镇更危险,又把家人接回来,反复折腾。
夜里,无人的街道显得阴森和凄凉。
每个街口都站着治安官和协管,盘查过往的行人,防止敌对破坏。
商旅断绝,旅馆之类场所更是查得严,没身份没担保的人几乎寸步难行。
天天都有惊悚的消息在传。
要么说野蛮人已经打到那那那,要么说吸血鬼又在何处杀人作案。
前线崩溃了好几次,总之人心惶惶。
在微弱的火光下,街口的墙上贴着大张的戒严告示、征兵告示、物资征集和物价管理告示。
在街头巷口,时常有巡逻队经过。
带队拎着提灯,敲着铜锣,有气无力的宣布最新战场消息,大多是禁止这,禁止那,免得引发恐慌。
不禁止还好,天天嚷嚷‘禁止’,民众更恐慌了。
听着巡逻队的脚步和喊声,谢尔顿心里烦躁。作为周青峰随从,他近几天睡得不好,手里的书也看不下去。
开打一个多星期,杆子上的野蛮人尸体已然没了话题性。
居民们对战乱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怕这怕那的,总担心灾难降临,自己无处可逃。
唉......书看不下去,索性合上。觉睡不着,躺着养神也行。
谢尔顿吹了烛台,衣服不脱,随便扯了条毯子,和衣而睡。
不知睡了多久,反正一直迷迷糊糊,好像发烧感冒似得,一会梦,一会醒,酸软无力。
忽而听得一阵破锣的声音,哐当哐当,响的急促。
谢尔顿骤然惊起。听声音从窗外传来,是巡逻队在敲,他冷汗浆出,预感到有大事发生。
崩溃了?战败了?灭亡了?
谢尔顿心脏狂跳,猛的一推窗,却听外头的巡逻队扯着嗓子喊道:
“最新战报,野蛮人的军队离开圣光领,打哈罗德男爵的领地去了。”
谢尔顿正觉燥热,听到这话就仿佛被清凉夜风吹过,瞬间头脑清醒。
不对啊!
幻听吗?
是不是搞错了?
野蛮人怎么调转攻击方向?
官邸内外被惊醒,好些工作人员迷迷糊糊的出来,彼此询问怎么回事?
谢尔顿‘噌’的一下走出房间,快步跑上街道,朝敲锣的巡逻队死命追了几步,想要问个清楚。
可巡逻队的人跑的贼快,一路敲锣,一路不停。其所过之处,家家灯火亮起,户户披衣外出。
几十上百号人站在街上东张西望,都想问个清楚。大家都以为听错了?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
报信的人绕了一圈又回来。众人将其拦住,询问到底咋回事?
“野蛮人从北面绕了一大圈,从城东跑到城西,去打哈罗德男爵了。
哈罗德男爵毫无防备,好几个边境村子已经被占领。
传这消息的不是圣光领,反而是城市卫队。
因为他们被抽调去防卫哈罗德男爵的城堡和几座核心村镇。
据说是野蛮人没打算捞一把就走,还想要更多,正裹挟大批边境村镇的居民,试图进攻哈罗德男爵的城堡呢。”
报信的喜气洋洋,赌咒发誓自己说的千真万确,绝对不假。
码头区的居民顿时炸了锅,纷纷从各家各户跑出来,挤在街道上又跳又喊。
大家不停确认,不停呼喊,不管认识不认识,相互大笑拥抱,像发疯似得祝贺能避开野蛮人的攻击。
虽然这庆祝有点损,但普通人的情感本就没什么高大上。
有人嫌弃巡逻队的铜锣不够响,把自家木盆木桶拿出来敲,破了也不心疼。
还有人爬上墙头,嗷嗷乱叫,使劲呼喊,也不管有没有危险,会不会摔下来。
狭窄的路面被成百上千的人挤得满满当当,大家像水一样四处流动,一会东一会西,也没个目的,反正不回家。
谢尔顿随着人流涌动,像傻了似得咧嘴大笑,只觉浑身放松,精神旺盛,怎么用也用不完。
对于激流城的居民来说,城外山岭的野蛮人是个梦魇般的存在。
每隔两三年,激流城就要遭一次小规模的战乱之灾,五六年要来一次大的。
每次战乱爆发,城里就会挤满逃难的人群。城里根本无没处收容难民,就任由他们睡在街道两旁的屋檐下。
难民总是一堆一堆的挤着,每日颤抖,呻吟,抱怨,叹息,直到战乱平息,或者生命终止。
妇孺们祈求神灵怜悯,男人们满街寻找食物和工作。孩子们在母亲怀抱里蜷缩,喊冷叫饿。
教会能提供的救济极少,以至于每天都有难民死亡,有时候收尸队能一次运走几百具尸体送到乱葬场中。
但这次,真的有救世主来了。
这一夜,激流城里是一半欢喜一半愁。欢喜的是平民,发愁的是贵族。
朱丽叶趁这机会,悄默默的带着上百号修女换了装,在码头区走街串巷,领着居民祈祷。
强烈的感激和满足是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特别是在吃饱喝足又有所追求的情况下,这力量如痴如狂。
汇聚信仰,颂念维克多.雨果之名,为其祈福——周青峰不是神,没办法直接收获信仰之力,这需要一个媒介。
能亲自出现在民众面前的纯洁修女就是这个媒介——这是禁忌,神职人员中的大忌,一旦被发现将被送上火刑架。
但朱丽叶不在乎,她被周青峰拯救时就立下信念,一定要回报这个男人。
谢尔顿在几条街绕了一圈,又回到官邸门口,瞧见满大街的人挤在一块空地上。
空地高处站着一名双眼微闭的女子,正讲述圣光领的建立过程。
每讲到动情处,女子便会振臂询问,“是谁拯救了我们?”
台下民众很自然跟着抬起手臂,高声呼应,“是维克多,是维克多。”
现场气氛有巨大的感染力,谢尔顿忍不住加入其中,齐声呼喊。
当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台上的女子会皮肤发痒,肌肉酸麻,忍不住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她正无形中引导和吸收游离的精神力量,让力量进入自己体内。
这聚会持续到凌晨,所有参与收集精神力量的修女到最后基本面色潮红,瘫软无力的走进官邸。
潘潘负责接待修女们,打开异次元厨卫,让她们三四个一组进去洗热水澡,吃点雪糕当奖励。
朱丽叶进‘厨卫’前浑身湿漉漉,黏呼呼,脸色红润,内衣湿透。
“你还好吗?”潘潘有些担心,“宝石里的符文是伊西斯提供的,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承受?”
“很好。”朱丽叶硬气回答,和另外三名修女进了‘厨卫’,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冲淋。
‘厨卫’内传出低语。
“朱丽叶,你会不会觉着这引导有什么特别?”
“我感觉胸口涨涨的,大腿站久了会发酸,有点难受。”
“别胡说,你是大腿酸还是别的地方酸?直接点吧,这事有点让人上瘾,力量的浪潮在涌动,比用中指强多了。”
“天哪?你用中指?”
“你用什么?黄瓜还是胡萝卜?”
潘潘听得似懂非懂,没再管后续,她还要继续忙着火器生产。
到了天亮,激流城里的气氛堪称滑稽,权贵们乱如蚂蚁,平民优哉游哉。
才七点多,加德纳牧师连滚带爬的出现在圣光领官邸门口,狂呼大叫道:“雨果阁下在吗?救救激流城吧。”
官邸内正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见到加德纳牧师这丧气模样,全都吓一跳,个个暗想:“难道事情有变?”
有工作人员上前询问有什么事?
加德纳牧师继续哭,“粮价不能涨啊?粮价涨了,城里平民生活就难了。
还请雨果阁下出手,夺回被野蛮人占领的交易所粮仓,保住全城赖以为生的粮食供应。”
交易所的粮食是以票据形式交易,以实物交割。
加德纳牧师赌粮价上涨,把大半身价用来购买粮票。
可他盈利有个基本前提,交易所的粮食最终得能实际卖出。
现在粮仓被端,谁还要加德纳牧师手里的粮票啊?那玩意无粮可兑就是废纸。
偏偏这激流城的粮食交易所不坑穷人,必须是有一定社会地位且资金雄厚的权贵和官僚才有资格入场。
现在交易所的粮仓被野蛮人占领,正疯狂朝外运粮。原本看戏的权贵和官僚顿时急的跳脚。
加德纳牧师一说‘交易所的粮食’,官邸内外发出整齐而悠长的一声‘哦.......’。
有人很认真的宣传道:“阁下,现在粮价没涨,平民购买粮食的费用保持在低位。”
“怎么可能?我管家说城里粮价已经飙升三倍,比去年最贵时期都贵。”加德纳牧师怒声反驳。
“别家的粮价涨,但我们圣光领的粮价还是保持平稳的,不但没涨,还下跌了少许。”
加德纳牧师一脸的苦,暗想:“就是你们圣光领干的好事,把粮价一直压低,搞得城里各家粮商赚不到钱。”
可这话不能说出口,牧师只能哀求的问道:“雨果阁下在不在?我要求见他本人。”
工作人员摇摇头,表示战乱期间,领主阁下的动向是机密。别说他们不知道,知道也不能对外透露。
“难道你们就见死不救?”
官邸内全是一张张平静表情——之前圣光领有难,城里各家权贵不但不帮,反而落井下石。
现在反过来,凭什么要穷人帮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