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降临,大地一片漆黑。人类最大的弱点由此完全暴露,无法黑夜视物。
伊萨雷趴在两匹死马中间,默默等到这一刻,却没有趁机逃走。
押送补给的人类骑士已经死了,一发零点五寸口径的弹丸击穿其胸甲,并在内部发生轻微爆炸。
伊萨雷亲眼看着这一幕发生,被吓的够呛。
那是位十级骑士,实力不俗,穿了件祖传的魔法甲胄,防御也是够的。
当时,伊萨雷牵着的五匹骡马全部被击毙,他本人下意识的趴在骡马尸体后头。
这对野蛮人来说没啥丢人的,哪怕十三级剑圣也如此,该低头就低头。
但那位人类骑士却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在战场上弯腰低头都是种羞辱,趴下更是象征投降。
他死前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打算投降,所以绝不趴下。”
但这位骄傲的骑士老爷下一秒就被远射的弹丸命中,被轰的当场倒地。
弹丸速度太快了,比伊萨雷见过的任何箭矢都快几倍,看不见,也没有躲闪机会。
骑士倒下时,伊萨雷还以为他死了。可那家伙命硬,他的魔法甲胄非常不错,不愧是传家宝。
那家伙中弹后居然爬了起来。
“趴下。”伊萨雷喊到声嘶力竭。
没用,那家伙站了起来,愣愣的瞧了眼胸口。
一枚碎裂的铅弹嵌在甲胄上,甲胄本体以龟裂的形式吸能保了他一条命。
他崩溃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表示难以接受。
于是第二发铅皮铝芯的弹丸射了过来,龟裂的甲胄一击即碎,高温的铝芯在碰撞后炸开。
伊萨雷清楚看到人类骑士的胸口溅出鲜血,他活了几十年,头一回见到从三百米外杀人于无形的能力。
骑士如何?剑圣如何?十三级又如何?该趴下还是要趴下,得认命。
拖到天黑,情况终于好些。
山路上散落着十几匹骡马,以及同等数量的尸体。
此刻树林的火焰已然熄灭,血腥气息吸引来夜间活动的山岭野兽。
有几头鬣狗穿过落满灰烬的林地,前来寻找食物。它们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发亮,犹如漂浮的鬼火。
伊萨雷释放本体气息,把鬣狗吓到屁滚尿流。他也从骡马尸体后探头,看向三百米外那座射来致命弹丸的山头。
有黑暗视觉,野蛮人也看不清三百米外。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去对面看看。
可根据进攻圣光领火枪阵地的经验,那帮狡诈的人类会在阵地外布置狗头人和跳雷。
狗头人好说,凭借十三级剑圣的感知,还是能找出并避开他们。
但跳雷是真讨厌,过于不讲道理。等你发现它的时候,它要爆炸了。
难道就此离开?
伊萨雷舍不得已经运到家门口的物资,其中有些是部落急需的,比如药品。
犹豫许久,他决定退回到着过火的林地,等待天亮。这一来是个遮掩,二来等待部落的属下找过来。
如果那些人类枪手要过来搜捡物资,说不定还能抓活口,拷问一二。
可一整夜,对面的人类枪手毫无动静。
等到天亮,伊萨雷选了个被烧焦的灌木丛,再次伸出单筒望远镜。
对面的山头上更热闹了。
昨天来到人类枪手占下地方就没打算走。接下来是工程的活,挖沟建墙搭棚,布置半永久的哨点。
这活由后方民夫负责,三十几号人,赶着骡子,运送物资上山。
白天,巡山的野蛮人终于发现被歼灭的运货骡马队伍,也发现了试图在此驻扎的人类。
伊萨雷都来不及示警,就看着手下那些莽撞家伙试图冲击人类占领的山头。
“蠢,大白天的硬冲啊?”
让伊萨雷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些人类使用的火枪射程远超三百米。
他们甚至隔着山头,用一种戏谑的心态,朝四百米乃至五百米远的目标射击。
这个距离按说是极为安全的,投石机都打不着。
冷兵器时代,一般两军对战,从行军队列转向作战队列,大概就是这个距离。
离太远了,作战队列展不开,无法机动;离太近了,容易被对手突袭。
如果五百米不再安全,战斗还怎么打?
伊萨雷举着望远镜,亲眼看着对面山头的人类枪手使用一种枪管很长的火枪,隔着山头射击。
贸然冲击的野蛮人明明数量更多,却在突击过程中被打的进退两难。
冲,冲不上;逃,逃不掉。
死了七八个后,剩余的野蛮人只能找隐蔽,像伊萨雷一样躲起来。山头上的人类枪手也不出来,像耗子似得躲在窝里。其民夫只需半天功夫就把居住设施搭建完毕。
他们挖了浅浅的壕沟,布置了雷场,给狗头人挖了地洞和观察哨。
于是山头上能驻扎两个班,可以轮替。
等到隔天,民夫将稍微平整场地,把食物、水、燃料等等生活物资备齐。
以后每天都会有人送来补给,每周会有换防。
在写给后方的简报中,达武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一行,
“已建立201号前进哨所,地点位于激流城以东二十公里的无名山丘。
此前进哨所能阻隔野蛮人猎头部和巨魔部的联系,有效切割山岭和外界的物资联系。”
每隔六小时,达武会派一名通讯兵骑着骡子向后方五公里外的后方指挥部报讯,基本就一句话,‘平安无事’。
若是有事,会改为两小时联系一次,或者后方没收到信息,又或者看到狼烟报信,会有快速机动中队赶来支援。
如果伊萨雷能翻过达武控制的山头,会看到上千民夫驱赶马车赶来修路。
好些马车是从城内贵族那儿征收来的,车上华丽的贵族徽章都没拆,已经被弄得灰扑扑,脏兮兮。
等道路修好,前线将连成一片并继续向外扩张,直到占据某个险要关隘,修建大型堡垒。
周青峰改革并强化激流城军事力量,按自己熟悉的‘班排连营团’那套搞编制。
达武实力不上不下,年龄又太低,军事素质有待提升,目前只干了个连长,时不时就跑到一线,亲力亲为。
当工事挖好,哨点就位,达武心满意足,举起望远镜,观察周围情况。
在他正北方是昨天被点着的树林,被烧的黑乎乎。但不要紧,着过火的树林很快会更加郁郁葱葱。
镜筒对着左侧,五百米外是雷纳德带人驻守的地盘;转向右侧,是矮人雷鸣.断角亲自带队。
在五公里后坐镇的是游骑威廉,带着一支八百兵力的外籍军团。
在十公里外,喜欢四处游荡的‘白狼’正为如何训练上千人规模的人类步兵倍感头疼。
总之,这是一个进攻性的突出部,深深嵌入山岭,犹如一把随时可以刺入要害的匕首,死死压制野蛮人的活动。
伊萨雷最终也没能带走库克侯爵送来的物资,反而看着上百号狗头人工兵过来清理战场。
主要是填埋尸体,运走货物。包括那些高价采购的最新式四管火帽手枪。
“完了,这下激流城附近真的没法待。不搬家只有死路一条。”
激流城最近发生许多事件。
山岭里的野蛮人没来得及庆祝联系上强大外援,惊惧发现城里的人类军队在对外扩张。
过去人类军队扩张,是大股部队的突击作战,杀进山岭直接袭击目标聚居地,烧杀抢掠。
杀完了就走,不追求占领。因为人类要山岭也没啥用,只要别人也没法利用就行。
山岭里的野蛮人也是如此,出山洗劫一番就撤,绝不停留。因为他们也不喜欢耕作。
可这次不一样,维克多.雨果撵走了城里的贵族,掌握空前权力,有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力物力。
几万人被调往城市周边修建壕沟、土墙、碉堡。工事群不停修,不断朝外推,压迫目标生存空间。
伊萨雷回到猎头部找到酋长豪格。
他想要跟对方好好商量如何应对急迫的现状,却发现野蛮人几大部落头领全都在。
豪格给出一份最后通牒,苦笑道:“今天早上来了一只乌鸦,朝我头上拉屎,还丢下这玩意。
那只乌鸦威胁说,如果我们不听话,它下次就不是来拉屎,而是朝帐篷上丢火把,先把我们的粮仓给点着。”
听到‘头顶拉屎’,伊萨雷分外生气,心想:“这他妈的能忍?必须死战到底!”
可听到朝粮仓丢火把,伊萨雷瞠目心惊,心想:“等等,这可得好好考虑一下,不能真点啊。”
“乌鸦送什么信?”
“就一个字——滚。”
豪格将那张最后通牒递给伊萨雷,这不是羊皮卷,而是一张纸。
上头确实就简单明了一个字,盖了激流城城主的大印——裙角飞扬的少女。
其他贵族徽章不是狮虎就是剑盾,要分辨还挺难的。但‘少女’标记独此一家,别无分号,绝不会认错。
回来之前,伊萨雷认真考虑过是不是要搬家。看到这一个字的最后通牒,他愤怒的反问:“我们真滚啊?”
大帐内一片安静,八大头领皱紧眉头,没一个吭声。他们不想滚,滚了就没利用价值。
豪格想半天,出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给库克侯爵求援,让他们派高手来。
至少不能让那只乌鸦再来拉屎丢火把,不能把我们的粮仓给烧了。
另外,也让侯爵的人亲眼看看我们的困境,想想该如何解决?
就算要倒霉,也没道理让我们硬抗,总得有人来分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