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被押在哈罗德身边,低眉顺眼的。他也知情况不妙,想要活命就别惹事,多多察言观色,免得触了霉头。
从昨晚被抓,到今早开战,男爵的队伍就乱的很。
狗头人的袭扰就不必提了。整夜听它们在临时营地外放枪放炮,搅得所有士卒没法睡。
等到天亮,混乱更甚。
没睡好觉的野蛮人脾气很差,撒尿的,屙屎的,嚷嚷肚子饿的,挥鞭叫骂的,也是没停。
军官们为了约束队伍,不得不吼叫大骂乃至朝天鸣枪。可这对组织性没任何用处,反而引发更强烈反弹。
克劳德冷眼旁观,心里暗道:“我明白了,若是夜间对敌人实施袭扰,可以引发混乱。
敌人若是睡不好,原本半小时就能出发,现在没一个小时走不出营地。”
队伍出发前,象牙堡的军需官赌咒发誓一定随军运送补给,方便哈罗德男爵轻装上阵。
事实证明,劳尔伯爵指派的军需官发挥非常稳定,压根就没什么补给送过来。
野蛮人也不指望什么补给,自带肉干之类,架口锅,找点水,混些发馊的面包屑一煮,就是早餐。
克劳德也分了一碗,又膻又酸,他闻了闻就没食欲,宁愿喝点水,实在吃不下。
他勒了勒裤腰带,又给自己增加一条战场经验,“行军打仗要吃好,另外军需官大多不可信,哪怕是自家的。”
填饱肚子,野蛮人倒是好劳力,抓着粗笨武器就开拔,继续朝激流城方向走。
这其中最要紧的是十门‘超啥啥......发射器’,当宝贝似得宠着,要当决战兵器。
“唉,军需处的人也太过分了,要人送死也不多给点好装备。”
抬着‘发射器’的野蛮人士气高昂,对这又大又粗的武器有种迷之自信。
克劳德瞧着这些单纯的家伙,难得有些内疚。因为他略知些内情。
库克侯爵要求开发比激流城更强的火枪,象牙堡的炼金术士为了求快求简单,就按步枪等比例放大。
零点五寸的口径放大到两寸,按说搞出个大号抬枪也不是不行。
但激流城的枪管是熟铁乃至钢材锻造,机加工钻孔,尽可能做到又轻便又坚固。
象牙堡方面为了省事,膛线什么的就不用想了,直接用生铁铸造。
铸造可比机加工快多了。
象牙堡方面真就在半个月里生产了一百多门‘发射器’,训练场上试射,效果极佳。
按克劳德想法,这‘发射器’生产容易,造价不贵,给野蛮人多装备点嘛。
给十门也太小气了。
在朴素的观念里,激流城那边装备的枪械又小又短,威力肯定没这大的强。
战场上‘重克轻,硬克软,大克小’。
虽然眼下局面不太好,但只要让这些重型枪械开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歹给个二三十门,配上熟练射手,一定能轰开激流城的边境防线。”
莫名的,克劳德又想起凯瑟琳夫人,那娇弱而冷漠的女子有种特立独行的美,让侯爵长孙念念不忘。
那个美人进了虎穴狼窝,就像肉包子打狗,没了消息。
“她是不是自投罗网,惨遭不幸?是不是已被雨果小子蹂躏的不像样?是不是在绝望中渴望救赎?
如果我能带一支大军攻克激流城,将她从魔王手里救出,会不会.......”
正遐想呢,猛烈的枪炮声惊醒克劳德的迷梦。
哈罗德嘴上说让这位侯爵长孙盯着天空,实际上压根没放他离开视野。
两支队伍狭路相逢,在一片河滩地摆开阵势。
通往激流城的道路在河滩蜿蜒而过,周青峰下令在此进行战场建设,搞了壕沟、矮墙、炮楼之类的工事。
哈罗德直接下令朝最显眼,最突出的炮楼开火——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希望看到‘樯橹灰飞烟灭’的一幕。
奈何轰了半天,对面损失不知道,一门枪管滚烫的发射器突然爆了,就爆在克劳德面前。
操作装填的野蛮人哇哇大叫,炸裂的枪管碎成十几块炽热的弹片,横扫周围四五个人。
这突发的意外把所有人搞蒙了,没谁知道火枪这玩意跟刀剑不一样。操作不当,它会炸。
指挥开火的野蛮人军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瞧见其他射手在发愣,挥鞭子喝道:“停下来干什么?继续轰!”
很快,第二门‘发射器’也出现同样问题。
生铁铸造的枪管扛不住高温高压,肉眼可见的泛红。当射手傻憨憨的继续装填,它当场炸给你看。
当有的射手意识到枪管过热不能再装填,红热的枪管将木制枪托给烧着了。有的射手很聪明,看着枪管发红,干脆解开裤裆,朝枪管上撒尿降温。
且不说蒸发的尿骚有多重,等尿完后枪管是不红了,它裂了。
开打没半小时,十门大号抬枪啥战果都没有,过半不能再使用,其余的也出现枪管弯曲之类问题,只能报废。
寄予厚望的大杀器居然如此废材,以至于战场上一时变得颇为安静,久久无声。
被灯神附体的哈罗德都懵了,被他精神控制的二十几号超凡高手也集体傻眼。
谁能想到火枪跟火枪之间的区别竟然这么大?
克劳德更是在心底记上一条战场经验。
“我明白了,看着光鲜的新装备未必真的好用,更可能是后勤部和军需部搞出来骗钱的烂货。”
知道归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对面的要是知道决战兵器自杀式损耗,只怕笑都要笑死。这仗还打不打?
“进攻!”哈罗德盯着那面依旧飘扬的‘裙底圣光’旗,咬牙切齿的下令。
嘹亮的号角声传遍战场,精锐野蛮人士兵早已集结完毕,形成一道单薄的兵线。
萨满将嗜血如狂的魔药发下去,确保他们在战斗中不会畏惧,狂战到底。
军官将战旗前压,准备发起突击。他们距离对面的道路工事也就四五百米,全速跑过去也就两三分钟。
激流城一方,雷鸣.断角终于接到允许开火的命令。他反而不急,举起双筒望远镜观察对面状况。
矮人炮手在异次元游乐场的幻境中待了半个月,折算时长是小半年。肌肉记忆没形成,思维记忆倒是深刻。
马拉的十门大口径臼炮在天亮前已经就位,布置了炮位阵地,熟悉了射界。
望远镜里,一千多号野蛮人在缓缓靠近。他们穿着破烂的皮甲,用着粗笨的刀斧,并没想象中那样全员换装。
“换过去,我要是见到这么多野蛮人出现,只怕已经被吓的要尿裤子了。
他们会摧毁村庄,屠杀弱小,夺走所有生存物资,乃至将死难的孩童尸体插在武器上,耀武扬威。”
工事后,不论是人类、矮人、侏儒、狗头人,对野蛮人都有难以磨灭的痛苦和仇恨。
那是无数血泪和仓皇留下的记忆。
但现在......
“猎兵就位。”达武出现在矮墙工事后,目视敌人,举起配枪,高声呼喊。
一百多名装备夏普斯步枪的猎兵站在齐胸高的矮墙后,冷静看着对面加速靠近的野蛮人。
“标尺三百,瞄准对面敌人阵线。”达武扭过头,看向手下的精锐火枪手。
步枪早已装填完毕,以矮墙为依托,齐刷刷将标尺定在三百,瞄准。
在炮楼顶部,扎瑞尔向举着望远镜的周青峰问道:“要我去直接猎杀那位哈罗德男爵吗?”
周青峰手里的望远镜是老萧特意送来的军用款,对五百米外的目标能看清其脸上多少颗麻子。
他摇摇头,将望远镜递给扎瑞尔,指着一里地外的土坡,严肃的说道:
“那位哈罗德男爵有点不对劲。我印象中,他不是这鬼样子。”
在对面的土坡上,哈罗德也举起青铜望远镜,欣喜的喊道:
“好,很好,我看到周青峰那小子了。他真的亲临一线。就不信.....”
话音未落,矮墙后的猎兵受命开火,排枪声震四野,惊的附近飞鸟野兽惊慌逃避。
加速跑动的野蛮人像撞上无形的死线,前头二三十号最勇敢的精锐于枪声中鲜血飙飞,猛然摔倒。
夏普斯步枪不是排队枪毙时代的武器。它的威力、射程、精度已经摸到了现代步枪的门槛。
当它在美国南北战争出现时,还恪守线列步兵战法的扬基佬吃够了苦头。
前排的野蛮人倒下,后排的立马补上,继续冲。在他们看来,区区三百米,一口气就能跑完。
只要能翻过对面那道不堪一击的矮墙,就能冲进人类队列中大杀特杀。
但后膛快速装填的夏普斯步枪没给这个机会——打开扳机护圈,枪机下落,抽一发弹药塞进弹膛,闭合枪机。
猎兵将枪托顶在肩膀,一发发子弹和底火就摆在矮墙上,装填速度能达到每分钟八发。
第二轮射击来得比预想更快,更精准,倒下的野蛮人也更多。
与此同时,野蛮人还不时踩中踏板或绊发绳索,地下会突然弹出一颗黑乎乎的跳雷,在一米高度炸开。
此刻雷鸣.断角的嘴角弯出一道弧线,这向来憨憨的矮人咬牙切齿的骂道:
“对面的狗杂种,你们没想到爷爷有炮吧,今天让你们尝个爽!”
十门火炮已经装填完毕,打算曲射三百米外的野蛮人队列。
可不等雷鸣.断角挥手,炮楼上传来扎瑞尔的厉声呼喊,
“炮兵,听我命令,改变目标,瞄准六百米外敌人指挥官所在的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