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已经安排霍尔去追普莉西亚的车队,自己过不久就会跟上——在西里亚科奇与白桥之间要经过别的王国,虽然莱斯罗普也同行,但找个机会私下见面并不难, 真正令公爵迷惘的是他不知道该拿自己的姐姐怎么办。
普莉西亚对莫克文王室的暗中实验是否了解,抑或了解多少他们一无所知, 她不是个懵懂无知的贵族夫人, 德维特相信她不可能对丈夫及其亲戚们的动向一无所知。
德维特习惯做好完全的准备, 最坏可能就是普莉西亚被莱斯罗普当做圣杯的载体——普通的怀孕生子不至于会让母体持续流失生命,她的蔷薇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他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没有什么感情,如果普莉西亚愿意配合及时放弃孩子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但了解姐姐的德维特又觉得此事不太可能。
兔头店长对此事一直保持积极态度,荆棘庄园那些无辜的女性死亡有一部分原因是庄园掌权者对孩子的重视程度远多于母亲,生产后的女性本来就出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如果疏于护理失去生命的几率确实很大。
但以普莉西亚贵妇人的身份,除非她先天就很孱弱,否则到时一定是有医生和女佣随侍,基本不会在生产时出现什么意外。
关心则乱,查理明白公爵如此不计成本和后果亲自跨越大陆的原因:人类是无法独自生存的,总要在爱人亲人或者朋友身上寄托一部分灵魂,如果能预先知道自己最后仅剩的灵魂寄托处即将消失,那么为了挽回无论付出多少努力都不值一提。
兔头店长吸了一口烟,惆怅地看着满是星星的夜空。
公爵还是如此年轻,本能知道自己不想承担失去普莉西亚的后果……如果换成是他在这个年纪失去小锡兵,八成比现在的公爵更茫然吧。
毕竟从很久以前开始,他身边就只有哥伦布了。
查理曲起一条腿,随手把烟斗放到一边。
哥伦布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不厌其烦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他:没有人能真正坦然准备好面对死亡,但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在那一刻来临时无能为力的感觉。
“我们都不要遗憾。”小锡兵曾经严肃地对他说:“我觉得枫林镇很好。晴天很好,雨天也很好,在家阅读很好,外出散步也很好,查理。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只要每一天都很努力,死亡就不会令我们感觉害怕。”
想到这里,兔头店长才肯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耿耿于怀:不是因为哥伦布冲进了火海,而是因为在那之前,哥伦布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没有告别的分离让他觉得自己被抛下了,但他又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这么孩子气的想法。
但他不该怀疑哥伦布,那孩子有时候有点糊涂,但其实从始至终都无比坚定——小锡兵早就用多年的陪伴给了他一场漫长的道别。
“你说得对,哥伦布。”查理低声说着,摘下自己的圆顶礼帽,放到身边,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挺括的弧形帽边:“友谊万岁。”
伊兹法坐在马车上,透过马车明亮的窗户向路边张望,恰好看到希弗士披着晨衣站在门廊里。
传递口信的马童个头矮小,大概是看他垫脚有点儿吃力,高大的金发男人微微倾身,侧着脸听他说话,那双碧绿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看着对方,一时间令人分不清他的目光与此时微微发烫的晨曦哪一个更温柔。
怪不得那些女人一直乐此不疲地猜测他的背景与身份,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小有薄产的旅行家,他目前所寄住的地方,女主人甚至怀疑他是某个国王的私生子。
伊兹法收回目光,他知道跟表面的无害截然相反,对方其实训练有素,视线停留的时间一长就能引起对方警觉。
也就只有那群无所事事的夫人们真的以为他是个四处漂泊的罗密欧……据他所知,已经有不止一个夫人在谋划如何长期留下他了。
坐在他对面的多丽夫人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希弗士看,直到马童匆匆跑过草坪上了车,她才遗憾地转过头。
“可怜的格林,去年的寒冬使他的肺部出了点问题,到现在还不能长时间活动,愿神保佑他。”多丽夫人的声音又细又尖,像一只活泼地小鸟:“但我相信他已经好多了,至少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我们是去春游,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伊兹法没有接话,只是点点头。
这位天真的女士对他寻找姐姐的故事深信不疑,但荆棘庄园并不是几个乡绅随意打探就能深入的地方,因此伊兹法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露出破绽,不如说如果他们真的能有办法进入荆棘庄园,那他随时可以弃用现在的身份,因为本地上层阶级对他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要花点儿功夫应付这些人……
伊兹法收回思绪,垂眼看向身边的多丽夫人,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对方的注意力又从那个英俊的旅行家转移到伊兹法身上了——他几乎没费什么劲儿就能看透她们的思想轨迹,事情也因此显得十分无趣。
比以往还要无趣几倍。
伊兹法抿了抿嘴。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花点儿功夫取悦这个女人,以换取切入这个城市上层阶级的门票,但诙谐的是这一次看上他的不止多丽夫人,还有她的丈夫——那个男人看着他的眼神有时候□□得让他想笑出声来。
其实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对伊兹法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通常只要做出一副脆弱而难以承受惊吓的模样,最后谁是取悦者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