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困惑又不服气的男孩很快发现房子里这几个男人身手都不错,从小习惯拳头才是话语权的环境使他态度配合了一些,但也还是称不上顺从。
艾利卡显然是让他好好清洗过了,不过那头那乱蓬蓬的头发、瘦小的体格和五颜六色的淤青让他看起来还是有点儿狼狈。
“我们的主人身份高贵。”海斯廷说:“艾利卡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一点吗?”
男孩没吭声。
艾利卡很强,比那个把他当做一头斗犬的肥猪强得多,这才是他毫不反抗跟着艾利卡走的主要原因。
不管对方买下他的理由是什么都没关系,他能战斗,而且一直在进步,如果是跟着艾利卡,他相信自己能变得更强。
可是艾利卡却说买下自己的另有其人,是一位身份高贵的贵族……在他们这些‘下等人’的印象里,贵族多半都是些脑满肠肥、贪图享乐的废物,这个安排让他不太甘心。
不过那位大人物的手下出乎意料地也很强,他没有接受过像样的教育,但在势力悬殊的情况下低头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陌生男人说他不够格觐见艾利卡的主人,男孩还以为是嫌自己个头太矮,肌肉太薄,打不过那个红发小子……
没想到却是因为自己穿着不够体面。
这种规矩倒是很贵族。
不过他也有点儿想知道能让艾利卡以及那个力气大的不像话的小子如此忠诚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沉默地坐在一张四脚凳上,脖子系上好大一块围布,每当锋利的剪刀喀嚓声在他的颈边响起时,都要极力控制住自己一跃而起的本能。
兔头店长的手艺很不错,希洛托着腮坐在一旁,惊叹地看着不到半个小时,那小鬼蓬乱打结的头发就被理顺剪短了,露出一张又肿又变形的大花脸。
查理也是把他头发剪短之后才发现这孩子的受的伤比他想象的还要多(他强行捏着两腮检查了口腔内部,万幸牙齿还算完好,面部骨骼也没有出现大问题)。
对于这孩子的来历艾利卡对公爵做了详细的汇报,但无论是希洛还是查理都没有看到她的信,此刻光是看到他淤青集中的部位和宁死也不放下武器的倔强劲儿,也大致能猜到他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尤其是希洛,虽然因为年纪小希弗士从来不让他接近地下角斗场,但其他队友以及艾利卡会偶尔从那些地方救出未成年的孩子的事他是知道的。
只是从那儿被带出来的孩子大多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最后多半是养好伤后就送到乡下过普通的生活了。
因此在某位现役白兰骑士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孩子被带到他们面前。
于是希洛不再就他无理的态度生气了,歪着头看兔头店长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套尺寸合适的衣服叫他换上。
“脸肿成这样。”希洛老成地叹了口气,公爵可不一定愿意见他。
因公负伤倒不要紧,白兰骑士团的抚恤和福利一向很好。
但如果是日常切磋(斗殴)肿成猪头,公爵是真的会以伤眼为由不许近身的。
挂钟刚敲过九下,海斯廷就下楼来了。
“大人在楼上。”他对被收拾得焕然一新的男孩说。
原本并不紧张的孩子被红毛和长了个兔子脑袋的男人忧虑(?)的眼神看了半个小时候也变得拘谨了,因为刚被红毛暴揍过,他转头看向兔头。
兔头店长:“去吧,没事的。他……”
他卡了半秒,发现巧舌如簧如自己也没法违心说出那个狗脾气公爵很亲切这种鬼话来,于是看向希洛。
希洛立刻脚底抹油溜了——开玩笑,他才不要陪着去见公爵呢,谁会有事没事去找领导啊,还是脾气不好的领导!
海斯廷板着脸:“还有十六分钟。”
就到公爵的睡觉时间了。
查理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和德维特还处于古怪的冷战状态,诚然是他自己先发起的,不过公爵显然也不是个甘愿受气的,发觉后立刻用更强硬的态度回击,简直十分幼稚。
所以目前除了公事之外的场合,他俩还是谁都不理谁。
“走吧。”他对依旧一脸懵逼的男孩又说了一次:“没事的。”
听到敲门声后,德维特把一块浅色绒布随手扔到一旁的椅背上,翘起一条腿欣赏原本被绒布盖着的一个大玻璃瓶。
这个尺寸的圆锥玻璃敞口瓶相当罕见,更不提上面精致的花纹,出于个人喜好,瓶盖上还镶嵌了一颗绿色仿佛深山琥珀的宝石。
里面则泡着他的冥王枭。
这家伙在吸收了一定量的酒后就不再膨胀了,但也并没有苏醒,他只能继续把它泡在高纯度的酒液里并每天观察。
他敢以德维特家族的名誉发誓,有好几次都能看到它翅膀下的肚子轻微的起伏了好几下!
但就是没有睁开眼睛。
门又被敲响了。
“进来。”他语气略带不耐烦地说,余光看到兔头领着艾利卡说的男孩进了门。
公爵的视线依旧放在玻璃瓶上,没有说话。
兔头店长冷眼看着他,一时间也没有开口。
黑发男孩站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地毯上,发现自己被动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气氛中,他拿不准自己是不是该率先开口说话。
主要是自己现在声音怪难听的,除非必要他也不想开口……
他又看向态度一直很温和的兔头男人,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极其细微的依赖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