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除了这些,真正让他大受欢迎的还是好几个大袋子装着的手工焰火——在不少国家焰火师是直接受雇于王家的,只有在重大节日或庆典才会在定点燃放,民间不允许私开作坊,而焰火的灿烂特性也使得它很难私下发展流通。
拉巴巴塔是少数允许民间研发贩卖焰火的国家,这还是查理看到几个焰火专卖店才知道的,于是把所有他感兴趣的种类都买了下来,这才抱了个满怀回来,几乎走不动路。
希洛高兴得像个野人,哦哦哦哦地拉着琥珀跑去找海斯廷和霍尔到院子里放焰火。
德维特没有去碰礼物堆,而是坐着看兔头店长把一个细长的盒子推到他面前。
光是这个精致的牛皮盒子就相当值钱了,公爵看他献宝似的把金绿相间的缎带拉开:“瞧!不需要蘸水的古董羽毛笔,冬天还能自动加热,绝不会堵墨,我在一个卖草药的店里发现的,讲价花了不少功夫呢。”
暂且不提草药店里为什么会贩卖文具这种怪事,兔头店长确实很识货。
虽然魔法物品的便利性很强,但愿意在这种日常事务上下功夫的魔法师并不多,所以即使是白兰公爵也是第一次见到不需要配置墨水瓶的羽毛笔。
纵使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也不能说这是件坏礼物。
不过德维特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而是微微偏过头看他。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窗外的光线已经暗了下来,起居室里的壁灯已经被点亮了。
兔头店长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回答。
他是在想自己的言行举止是否有什么细微的、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否则德维特不会突然发问。
虽然已经有点习惯对方这种突如其来得让人措手不及的敏锐,但兔头店长还是忍不住反思自己是否还是不够沉得住气——结论是没有,他应该没有露出过什么破绽,证据就是琥珀的反应依旧很正常。
大概是天赋 长时间的搏斗经验使得琥珀现在宛如一头幼兽般充满野性直觉,在很多时候他们都能感觉得到琥珀虽然话和表情都不多,但对成人对待他的微妙态度能精准地区分出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一点使他感受到这座房子里的人是真心接纳了他,那个孩子其实不会表现得跟现在一样顺从无害。
艾利卡在他面前大概也是如此。
但今天琥珀就没有觉察到什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位豌豆公爵读取空气和人心的本领越来越过分了。
“遇到了一头狮子,还没成年,但爪子已经打磨锋利。”查理决定实话实话:“我——不太喜欢那个家族的人。”
这是含蓄的说法,其实在遇到莎莎后,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排斥,莎莎和琥珀不会知道他花费了多少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立即转身逃离。
这大概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
公爵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专注得像个外科医生——时间持续太长,长得查理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耳朵。
“你怕她?”公爵精准地用了女性代词,兔头店长毫不怀疑他已经推算到对方正是让艾利卡有点头疼的少女。
“……大概吧。”查理低声说。
如果有人从懂事起就一直在你耳边说,有那么一群职业杀手,一旦有机会就很有可能毫不留情地把你撕成碎片的话,任谁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德维特其实不太理解查理的恐惧,在他看来,兔头虽然活得荒腔走板,乱七八糟,但他并不是一个软弱无力的人——正相反,他手里掌握着很多人穷极一生都攒不到的眼界和生存技巧,这并不比纯粹的武力弱势多少。
偏偏正是在这一点上,他极其矛盾地既自满又自卑。
“和莱恩相比,你谈起艾莲娜的表情简直像在说一个隔壁邻居。”公爵终于收回视线:“伸出手来。”
兔头店长:“??”
要干嘛?
见他没有动弹,德维特又有些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伸出手来——有什么好怕的?”
查理不确定他这句话是说的是害怕莱恩家还是别的什么,不过还是依言伸过右手,手心朝上。
他直觉觉得公爵是想给他点儿什么东西,也许是茴香糖或者薄荷糖?
总不至于是因为他坦承吐露恐惧而要打他手心。
他的手指修长平滑,连掌纹都很少,因为前伸的动作露出一节手腕上青蓝色血管蜿蜒,像冬天藏在雪堆下的松枝。
公爵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有好一阵子没有想过兔头的原本面目是什么了。
还在潘尼格拉那会儿,他也曾经暗自好奇揣测过这个男人究竟长什么样子,是英俊还是丑陋,为什么情愿顶着个异于常人的兔子脑袋生活,毫无一丝排斥感,但随着时间推移习惯了之后,就很少再想起这件事了,只会在很偶然的时候会在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例如如果变回原状,他那些诸如抖耳朵或者竖毛的可笑小动作会如何消化,或者若是天生严肃的长相跟偶尔会略微轻佻的表情是否很难相容。
就像现在。
他垂眼看着面前的手腕,会突然想到兔头脖子以下的部分其实都相当优越,拥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的脸应该不会难看。
兔头店长莫名其妙地看着公爵发呆,这不是他的错觉,这一位最近说话说着说着就走神的次数实在有点多。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看到对方没有回神,才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公爵这才伸出手,拿过礼盒里的那支羽毛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