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
云层有点厚,月亮被遮了一大半,好在码头大街的路灯还亮着,但因为有些陈旧,亮度不太高,只能勉强在灯柱下画出一个圆圆的光圈,几步之外依旧很暗。
不过路边还零星亮着两三盏灯,那是还在开门做生意的店——为了争取时间,通宵装卸货物是常有的事,他们做的正是那些在寒冷夜晚里卖力干活后,热出一身汗饥肠辘辘的工人,如果主家足够大方,完工后很有可能会买下所有存货犒赏他们。
艾利卡没有骑马,而是徒步沿着街灯走向码头,脚步不疾不徐,如果不是时间不对,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位悠闲散步的游客。
在半个小时前,她目送几个骑兵在伯爵夫人的命令下骑马离开,如果一路顺利,一个星期后他们就能抵达莫克文境内。
随着时间推移,普莉西亚小姐的孕期不良症状越来越严重,难以适应水上航行,所以在停靠福星市港口后立刻下船休息,与此同时国内传来消息,莫克文国王与南方领主公然开战,远在福星市的普莉西亚已经收到了两人都在战场上受了伤的消息,但伯爵伤势恶化得很快,加上不知何时提法争取到了国内几大贵族的支持,纷纷发兵——不是拱卫王都,而是剑指南方。
这时候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国王用以贿赂帮手的筹码是什么,如果南方领主谋反的罪名被落实,那么因为老国王的偏爱与提法的心虚落在他头上的那片丰饶土地就会如同一块上好的肥肉被鬣狗们瓜分殆尽。
虽然巴不得莱斯罗普在战场上被人一箭射死,但事关领地和财产,普莉西亚在思考过后,还是提笔写了一封信,但不是发往荆棘庄园或是南方,而是西里亚科奇。
这位外表柔弱的夫人对艾利卡说:“现在莫克文一定舆论四起,提法性格软弱容易被人拿捏,只要不能拿出莱斯罗普谋反的铁证,他说不定会因为做贼心虚自乱阵脚,甚至有可能在临门一脚前退缩,就像当初即位时没有发落莱斯罗普,反而在领地与财富上给他优待一样。我要给国王写一封信,说服斯巴里队长替我送回国。”
在离开拉巴巴塔前,莱斯罗普给普莉西亚留下了自己的心腹之一护送她前往白桥,这个人对伯爵忠心耿耿,是他少数信任的对象。
“伯爵给他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您,他未必会听从。”艾利卡说。
因为普莉西亚身份不一般,为了避嫌,艾利卡以女性医生的身份留在伯爵夫人的车队里,因为她行事妥当公允,又获得夫人的青睐,得以顺理成章地贴身照顾她。
“那你就告诉他,这封信或许能保住伯爵的姓名和爵位。”普莉西亚说:“莱斯罗普刚愎自用,过于傲慢,多年来除了国王几大贵族一直被他压得抬不起头来,也许他从未想过蚂蚁聚在一起也能咬死大象。我要写两封信,一封给国王,就说我的丈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但我已经怀孕,孩子是无辜的,请求他看在侄子的份上,留下他一条性命。”
“另一封信呢?”艾利卡问道。
“另一封信内容一样,但要在确定伯爵战败后再发——上面有伯爵家徽和我的签名,王都的报纸印刷厂会为了这个出大价钱买下它。”普莉西亚垂眸沉思:“他可以杀了莱斯罗普,但不能杀了我和腹中的孩子——至少不能公开这么做。只要伯爵夫人怀孕一事广为人知,就算最后国王会削爵,南方的封地也不会轻易落入旁人之手。”
前提是她和孩子能够平安回国。
先前她之所以顺从莱斯罗普,甚至主动提出要为他继续前往白桥办事的原因就在这里,普莉西亚判断出提法与莱斯罗普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她毕竟来到莫克文的时间不长,根基不稳,一旦发生意外很难保住孩子,所以才想到借助孩子生父的力量让她平安生产并回国。
可没想到的是她的弟弟并没有离开多伦,反而从勒梅那调来了人手——跟着艾利卡混进车队的,还有两个白兰骑士。
普莉西亚不得不承认,即使结了婚,有了丈夫和情人,但最能令自己感到安心的人还是勒梅那,只能来自勒梅那。
第一百章
“普莉西亚小姐的判断没有错, 事关伯爵性命,斯巴里队长已经启程回国,希望他能带回好消息。”艾利卡简明扼要地说道。
德维特皱起眉,对他们来说所谓的好消息肯定不是莱斯罗普安然无恙大获全胜, 实际上差不多所有人都希望他早点死掉算了, 只不过如果真如他们所愿, 那提法的矛头会直接转向普莉西亚——肚子里的孩子。
“姐姐身体如何?”他问。
“除了原本的头痛之外,饮食禁忌也在变多,时常骨头酸痛, 难以行动。”艾利卡想了想, 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忧虑之色。
怀孕对任何一个女性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何况娇生惯养体弱多病的贵族夫人,即使现在助产士这个行业已经相当成熟, 生产对于她们来说仍旧是一次事关生死的挑战。
普莉西亚的挑战从怀孕初期就开始了,随着身体日益沉重,大船航行这种相对平坦的旅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 因此才不得不在福星市停留休养。
但战争不等人。
国内的消息一传来, 普莉西亚就开始着手准备动身继续前往白桥了。
并不是说那里就会多安全,但至少提法的军队或杀手在那里会被大大削弱。
“你们预备什么时候出发?”德维特问:“我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