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是面包坊也是酒馆,这家店的店长风格相当大胆。
又或者是终于明白每天醉醺醺地守株待兔,等待酒客上门已经不能维持生活了,只好拓展新的业务。
兔头店长微微一笑,微微倾身研究货架上的果酱面包。
还没等他弄明白那种晶莹得近乎透明的果酱来自什么水果,连接后厨的门帘就被掀开了,一个粗粒得像是被砂轮打磨过的声音嘟囔着:“不会掉下来的,我会修理——有客人呢!”
他朝里面大喊一声,转头看到查理,先是一愣,然后立即堆出一个笑脸来:“先生,买面包吗?”
兔头店长神情古怪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脸上有一道自下颚延伸到脖子的长疤,大鼻子肿泡眼,偏偏脸颊轮廓硬得像刀削过一般,这副长相和魁梧的身材与他这种做作的亲切笑容实在不搭,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像极了意图诱哄水手放下跳板好上船劫掠的蹩脚海\\盗。
但笑出声显然很不礼貌。兔头店长点点头,随手指了一个圆鼓鼓的奶油小面包。
老板立刻利索地抽出一个盘子,夹出面包装上,又摆上一只小叉子:“需要饮料吗?香草茶?还是酒?”
兔头店长歪头看他,老板压低声音,示意他看向柜台后的那面墙:“我的酒都很不错,不是我自夸,只要尝过的人都会变成常客……”
“我不喝酒,有牛奶吗?”查理问道。
听到他开口说话,老板愣住了,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把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
“路易?”他睁大了眼睛:“路易!你是路易!”
老板差点把手里的盘子扔掉——但随即又按捺住了,因为对方朝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我不是路易。”兔头店长说:“我叫查理。”
一脸疑惑的老板看起来更凶了,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思考,强行摁着他坐下,但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睁大眼睛打量他,像是想透过他的兔子脑袋找到一点人脸的痕迹。
但失败了。
“随你怎么说。”他最后咕哝道:“但你是路易。”
兔头店长坐在最角落的位置上——那恰好是离他刚才观察面包货架最近的位置,圆形的木头桌面重新上过漆,看起来还很新,但铁丝绞花的靠背椅已经有些不稳了,而且比他记忆中的要小,坐在上面膝盖几乎都要顶到桌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一屁股坐在他对面的老板,对方跟十几年前看起来差不多,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了。
“路易啊路易。”他叹气的声音跟当年一模一样,但眼睛里带着笑:“我的酒馆可不卖牛奶,你这小淘气。”
第一百零一章
“说实在的,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老板也坐在靠背椅上,全然不顾它发出危险的嘎吱声:“说说看,你的脑袋怎么了?”
“跟别人起了点小矛盾。”兔头店长简洁地说。
老板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路易。如果什么人跟你一起卷进麻烦, 吃亏的人绝不会是你。”
兔头店长无奈地一摊手:“我正要跟你说这个, 最近有听到什么消息吗?”
“你指什么?”
“魔女艾莲娜。”
听到这个名字, 身材魁梧的老板并没有像大部分人一样露出惊恐或厌恶的神色,反而坐直身体,意味深长地又从头到尾打量了查理一番。
“你真是长大了。”他促狭地说:“魔女。我要提醒你, 那些婆娘可不好惹。”
“停止你的想象, 我跟她不是那么回事。不过你既然会这么说, 就代表你没见过她。”兔头店长若有所思:“还是你的店真的要倒闭了, 已经没有半个客人会上门了?”
“去你的!你别想激我——每次拍卖会临近都会有牛鬼蛇神上岸, 一个魔女算什么?不过她高调得古怪,刚刚在码头大街闹了一通,害得晚上的巡逻力量加强, 老酒鬼也不敢半夜出门买酒了。”一脸横肉的老板挑眉:“你是想抓住她?解除诅咒还是报复?我有门路……”
“不, 我只是想提醒你最近小心些。”兔头店长笑着说:“有了家庭就别像以前那么浪了,谢天谢地,小时候我是真心觉得你长得这么凶,一定不会有女人敢嫁给你,只能当一辈子老光棍,还偷偷帮你攒了一点儿养老钱呢, 就藏在东南边铁门左边第三拍第一块红砖后面。”
老板眉毛一竖:“你这小鬼——不对,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烤面包了?”
两人对视两秒, 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且你连招牌都改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 布鲁克。”
十多年前那个邋里邋遢的单身汉连酒馆的名字都懒得想,直接把自己的大名焊了上去。后来业务拓展,老板娘的名字也被他亲手加了上去。
“她是个好女人。”说起妻子时的老板很神奇地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凶了:“她在面包房里,你等一等,我把她叫出来见你。”
查理摇摇头:“不用了。”
“我的老朋友,她应该见一见。”布鲁克固执地说:“而且你现在是个兔子头,怕什么?”
“除了兔子头呢?”查理平静地反问他:“声音、身材和体态呢?已经有人在大街上错认我了,他也常来福星市吧?她见过他吗?”
老板沉默了。
“偶尔来。”他闷着声音说:“通常是去老宅子里待着……有时也会来店里看一眼。”
布鲁克抬眼看他:“每一次我都看着他,想象你的样子,每一次,路易。”
所以刚才虽然难以置信,但他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访者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