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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星港到白桥的航线已经很成熟,距离也不算远,商业航行体系相当完备。高级客船的装潢往往十分豪华,不但配备餐厅、棋牌室和花园,还有音乐厅和话剧表演,杜鹃号又是新船,如果不是普莉西亚身体不适,这次航行差不多都能称得上轻松愉快。
公爵所在的西风号也随后跟着出港,与杜鹃号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因为航速不快,就连晕船的希洛都能在待在甲板上吹风晒太阳,顺便教琥珀认字。
琥珀学得很认真,至今已经掌握了两百多个常用字,已经能独立阅读报纸上篇幅不长的讣告和交易信息,还有一些浅显的笑话了。
翡翠因为被关起来而发脾气,已经绝食了十七个小时——这个时间看似不长,往大了说也不过就是两顿饭,但对翡翠来说就很严重,大概是不知道沉眠了多少年的缘故,这只小冥王枭胃口很好,睡了一觉醒来后肚子就一直咕咕叫,吵得公爵都没法在书房里写信,只得也到甲板上来。
琥珀觉得翡翠很可怜,饿肚子的滋味他最了解,但却没法喂它,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知道驯兽是互相拉锯的过程,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不过还是觉得翡翠很可怜。
冷酷的公爵对琥珀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正在低声和希弗士商议着什么。
兔头店长私下说公爵自信得近乎自负(实际上他的日常表现也确实如此),但自从魔女艾莲娜在福星市现身后,他就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有些焦躁,但又找不到源头。
这种焦虑甚至和艾莲娜本人无关,魔女现身这件事更像是一把撬刀,抵在了一个明知道里面是臭烘烘的、难以抵抗的腐烂罐头上一样,叫人对此感到心惊肉跳。
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兔头对前往白桥这件事的抗拒感,就连他都焦虑至此,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客服这种情绪,若无其事地跟着大家上船一路前行。
……要不干脆别来了。
如果不是确实不知道他带着艾莲娜跑到了哪里,公爵都有点想对他这么说。
作为继承圣杯血统的伍尔夫家族,内部对这个宛如天方夜谭的传说肯定更为熟知,也不知道是否存在除了掌灯人之外鉴别身份的手段,他们对力量的渴求肯定比贵族更为迫切,公爵从不低估在欲\\望面前人类能展现出多丑陋的嘴脸,就算不害怕,也恶心。
更何况查理肯定是害怕的,不然也不会对艾莲娜的安危如此上心。
可惜只要科特在白桥,对方多半还是会赶来的,至于到时要如何救出那位占星师,就连公爵也猜不到店长的计划。
买是不可能花钱买的,先不说占星师这个年度噱头会被炒出个什么样的天价,就算买得起,差不多也要用两三艘船来运送等值的货款,以他们这几个偷渡客的身份基本上难以办到,就连领地富饶的南方领主莱斯罗普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个向占星师谋求预言的机会。
“提法获得国内几位王公支持,本来就占了上风,王后的娘家为了在卧室谋\杀案一事上洗清克莉丝汀的嫌疑,这一次也有所表示,莱斯罗普虽然作风强硬,但不得人心,双拳难敌四手。”希弗士低声说道:“再加上他已经手上,锐气受挫。”
他含蓄地没有把“莱斯罗普即将失败”这个结论说出口,但眼下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这位一度风头压过国王的伯爵很快就要因为战败被定性为国家逆贼了。
“克莉丝汀会劝说他做出仁慈王者的姿态,将兄弟软禁起来,保留爵位和领土,‘用仁慈和爱感化他’。”
作为其他王公支持国王的利益交换,领地很有可能会因此被削减,此时普莉西亚的求情信会适时点起舆论,在莱斯罗普已经落败的情况下,如果提法冷酷驱逐一个虚弱的、带着新生儿的产妇,那之前的仁慈嘴脸就会被自己打得啪啪响。
而普莉西亚的多年经营就会在此时派上用场——无论是作为领地女主人还是伯爵夫人,她的表现都一直无可挑剔,整个王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像她一样对待任何人都如此温柔体贴的贵妇,她甚至把一些勒梅那的传统延续过来,说服丈夫为一部分过于穷困的人民减免赋税,每逢重大节日还会参与平民庆典,因此在南方她的声望相当高。
很难说她是否从一开始就在为今天铺垫,但她从未有一天松懈的努力总会得到回报。
“让艾利卡给管家写信,以帝国的名义让我进入多伦。”公爵说。
莫克文在多伦还进不了帝位角逐圈,提法遇事犹豫不决,魄力不足,一旦国内舆论形成,代表潘尼格拉帝国的白兰公爵又亲自来探望生产后的姐姐,此事必成。
前提是普莉西亚和孩子都要平安。
一阵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吹过,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看着尤金坐在船头,低低吹响一根手工短笛,呜呜咽咽的,听起来不成调子,更像是什么动物在哭。
但很奇异的是包括抱着双臂斜靠在一旁的海斯廷,甲板上的人都没有制止他。
“尤金是不是觉察到了什么?”希弗士轻声说。
公爵没有说话。
其实担心兔头店长的人不止尤金。
虽然他嘴硬又不正经,但毕竟朝夕相处这么久,再好的演员也难以在这种距离下长时间完全掩饰真实的自己,更何况店长并不虚伪。他从来都是坦荡地把“我有秘密,很多秘密”挂在身上,面对好奇和质询不会正面回答,但从不为此说谎。
正因为如此才更叫尤金他们担心——查理总是一副凡事总有办法解决的模样,傻瓜都知道能让这样的店长沉默不言的秘密与无足轻重的荣耀、自尊或财富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