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个人反应很快,一把捞住了她。
“你怎么了?”尤金看着单薄到可以单手提起的孩子。
他根据枯黄但还是绑了一个小辫的发型判断出是个女孩,于是放轻了动作把她扶正。
天堂岛的孩子无论年纪大小都穿得灰扑扑, 讲究点的父母会给他们缝上腰带, 不讲究的看起来跟裹着一团破布差不多,又都营养不良皮包骨头,分析外表需要一点小技巧。
杰玛没有防范陌生人的概念,哭哭啼啼地说‘阿鲁纳抢了我的球’,但方言口音加上含混不清的气声让尤金根本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知道这孩子一放到地上就闷头往前跑, 还没跑出三步就要一头栽到地上,赶紧上前一步又把她提起来。
“你慢慢走。”尤金的土话强调这几天已经有模有样了, 杰玛听懂了, 没有继续跑, 而是一把揪住了尤金的裤子。
这是要讹上自己的意思?
尤金怕用力挣脱会让这孩子骨折,只好顺着她一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试图套话:“妈妈呢?阿布阿卡(奶奶爷爷)呢?你家里大人呢?”
他刚和希洛换下监视阿奎那的班,还想趁机打个小盹,不想把时间浪费到一个真.黄毛小丫头身上。
杰玛扶着大人的腿倒是走得稳当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尤金的问题,半个字都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他差不多走到了大路上。
不远处的路边几个七八岁的男孩正在大声笑闹,互相投球——在天堂岛里面根本没有宽敞的空地可供他们玩耍,所以他们才聚集到大路边,这里还有不少游手好闲的懒汉趁着天气好横七竖八地躺着晒太阳,尤金看小姑娘直勾勾的眼神就明白了,她想要那个。
“那是你的?”尤金恍然大悟。
“杰玛的秋。”杰玛立刻说。
其实那并不是个真正的玩具,更像是装饰品,那些孩子太闹腾了,尤金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辨认出那是个去掉了其他装饰的十字圣球,八成是某个派对狂欢后残留的装饰品,这几天内城的垃圾桶里随处可见这种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尤金正在考虑要不要节省时间直接跟那几个小崽子把小球暴力征收过来,就看到大路尽头驶来一辆四轮马车,拉车的马每一匹都膘肥体壮,看起来比路边的懒汉精神得多。
不过这里毕竟是大路,每天都会有马车来往,本来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如果它不在靠近天堂岛这一边停住的话。
马车夫戴着一顶软毡帽,探头确认了一下位置以后,跟车里的人说了两句话,然后跳下车来。
尤金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让自己的半个身体隐藏在因为乱搭乱建而奇形怪状的建筑阴影里。
杰玛也有些怕生(主要是怕‘来自外面且衣着华丽的’人),见尤金后退,也立刻不监视自己的球了,动作迅速地把自己藏在尤金身后往外张望。
那几个淘气的男孩反应也很迅速,还不等马车挺稳就一哄而散,像一群小田鼠一样分头钻进了田垄里。
“就像谁想碰他们一下似的。”瑞奇嗤笑,对那些如鸟兽散的小鬼不屑一顾。
潘杰拉倚靠在车窗边,看马车夫吃力地独自把杰森拖下车——但他身材比杰森要瘦小,折腾了很久才成功,最后实在没有力气了,就草草把他的身体推到路边,又朝几个躺在地上的人喝了两声。
“你们看一看这是谁。”马车夫虽然对车里的人卑躬屈膝,但对慢腾腾凑过来的人却很傲慢,还做出了夸张的后退几步动作,仿佛害怕那些家伙身上的虱子会跳到自己身上。“如果认识,就叫人拖进去,如果不认识,就放在这里发臭。”
杰森的半边脸肿得不成样子,乍一看很有些变形,几个凑热闹的家伙不是很确定,转头跟身边的人低声私语:“这看着像不像杰森?”
“但不可能……杰森很强壮。”
“他为什么被内城的马车送过来?”
“他死了吗?”
“发生了什么事?”
瑞奇他们本来想扔了就走,但潘杰拉首先注意到了事情有些奇怪:聚集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围着躺在地上的男人交头接耳,还有几个人已经蹲下试图摇醒他。
“哟。”他坐直了身体:“你们看,那家伙可能是个人物呢。”
潘杰拉和其他几人探头出去看,正好和一个抬头的男人对上视线,那个人头发和胡子的乱糟糟,看起来和其他坐着等死的懒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和潘杰拉眼神相碰的那一秒,却叫人平白打了个寒颤。
但他看到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就立刻把头低下去了,刚才那一秒的冰冷快得像是错觉。
本来他们是想把那个快断气的家伙扔下就走的,毕竟现在大家脸上差不多都挂了彩,出现在公共场所很不体面,而他们仓促出行的简装马车上又不像平常装着可以掩饰伤痕的香粉,因此谁都不想离开马车,可眼看人聚集起来,瑞奇他们就意识到这个脸都被打花脸了的男人似乎还挺有人望的——请问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碾压权威更能展示权威的呢?
几个人立即不觉得骨头疼痛,也不管牙齿还在流血了,纷纷走下马车,围在一起的人下意识让了一块儿空地方。
但他们不想直接和这些杂碎说话。瑞奇给马车夫递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
“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有什么身份?”马车夫大声说。
出人意料的是没有谁回答他这个问题,倒是刚才和潘杰拉对上视线的男人依旧低着头,很小声地问了一句:“大人,他犯了什么罪?为什么会遭受这样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