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能这样理直气壮地派人来使唤路易给她做打手,这份自大也实在很惊人,她是把身为长老的路易当成自家的私兵头子了吗?以前怎么没听过阿丹先生家里的人这么……离奇?
或者本来就是一家子奇葩,全靠唯一正常且身处高位的阿丹约束,才一直得以保留形象?
路易停下脚步,看了安妮一眼。
安妮:“?”
她最害怕看到老板这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了,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亚历山大不禁在心里暗叹一声生出了精明的阿丹先生的女人竟会如此鲁莽和短视,主动开口:“我立即去劝她,也安排一些人手防止……”
“不。”路易表情奇异地又重复了一次:“不。”
“他乐意待在这里就待好了,别管他。”路易说:“至于他家里发生的任何事,也与我们无关,谁问都这么回答。”
亚历山大定睛看了路易一会儿,似乎想通过观察判断他是不是正在发高烧说胡话。
“莫里斯夫人说的清理,恐怕是指她视线范围内所有天堂岛出身的人。”虽然觉得路易不像是突然失智,但亚历山大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忍不住提醒她:“潘杰拉他们和杰森的冲突还未平息,如果再发生因此针对天堂岛的事件,矛盾恐怕难以愈合。”
路易已经走到马车前,踏上脚凳动作利落地上了马车,拒绝了车夫的服务,亲自伸手关上车门,只留下一句话给原地懵逼的亚历山大和安妮。
“那就不要愈合,撕裂它。”
安妮目瞪口呆,直到马车驶出弯道,她才转头看向亚历山大:“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路易一向叛逆,绝少顺从什么人(除了家主哈利夫),但这好像也太过叛逆了吧?连她都看得出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关乎莫里斯夫人的家族尊严还是人命债了,要是天堂岛因此和内城决裂,那恐怕大半个城都要因此瘫痪的!
虽然内城人掌握了绝大部分发财富和权力,但那些被埋没在角落里一刻不停努力工作的低等工人是白桥的主要动力,特别是四方来客的拍卖会期间,哪怕只是断了两个小时的热水提供都会收到无数投诉,惯于养尊处优的人们早已习惯仆人代劳一切,如果低眉顺目的奴仆突然间消失了,那他们别说驾驶马车或者烹调食物了,恐怕连独自解开鞋带或者束胸都办不到。
亚历山大没有作声,安妮及其不情愿回去面对那个难缠的管家老头,又跟他搭话:“先生这是要去哪?跟哈利夫大人汇报吗?为什么不带你?”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路易干什么都带着亚历山大的。
亚历山大摇摇头,突然摘下眼镜仔细放进衬衫口袋里,抓了抓原本整整齐齐的头发。
“你别管这些。按先生的指示做就行了。”亚历山大说:“只有一点,别让任何人越过前厅触碰先生的办公区域,哪怕一片纸都不能让外人看到。如果访客不听你的,就找几个长得凶的家伙堵门。”
安妮冲他的背影喊:“那你去哪儿?”
亚历山大自然没有回答。他和路易一起生活工作了这许多年,早已培养出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直觉路易肯定不是去找哈利夫,甚至乘搭马车出去的目的恐怕也和本职工作无关。
路易一定是去办他想办的事了,同时没有给亚历山大任何任务,也没有交代他替自己主持工作,意思就是……亚历山大也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
很奇异的是亚历山大对此并没有多少吃惊的情绪,他脚步轻快地来到马厩,牵出一匹棕马,想了想,又脱掉外套,随手扯下不知哪位马夫干活时挂在墙上的短袍穿上了。
他要去天堂岛。
***
从花园直通门口的路铺着颜色一致的花岗岩石板,每一块都被精心打磨过,车轮碾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黑色的马车如同一个白天的幽灵轻巧地停在门前,沉默的车夫放下脚踏,让路易下车。
本来在门廊上打盹的男仆从花园门被打开的时候就醒了,远远认出路易那辨识度很高的黑色马车,连忙召唤了一个女佣传信,自己则站得笔直等待。
“路易先生。”男仆毕恭毕敬地问好,身板弯得很低。
路易颔首,没有回应他,目光放在匆匆而来的女仆身上。
“伯爵夫人在吗?”他彬彬有礼地问。
“夫人在阅读室写诗,请您到偏厅稍等。”女仆是个有点年纪的女人,不苟言笑,但姿态很好。
路易点点头,把手杖递给一旁的男仆,跟着女仆走到偏厅坐下,并未催促。
期间一个男孩儿进来倒茶,路易的目光从他的小腿以及肩膀移到脸上,从脖颈到下颚有好几道乱七八糟的抓伤,考虑到男孩的年龄,这不像情人的礼物,更像是养了只脾气很坏的宠物猫。
“琥珀?”他低声问。
男孩闻言抬头,(自以为)足够自然地看向路易,但毕竟年纪不大,忍不住多观察了两眼路易的脸。
真的跟查理先生一模一样,但给人的感觉又很奇异地完全不同。
“我是琥珀。”他有点局促,心想早知道就不要抢倒茶的活儿来看本人长什么样了——双胞胎果然就是共用一张脸。
不过路易似乎只是打个招呼,没有拉着他说话,琥珀毕竟和他不熟,一紧张连通用语都有点忘了怎么说,普莉西亚也很快下楼了,琥珀最后偷偷瞥了一眼路易,贴着墙根出去了。
“锡兰。”普莉西亚制止了路易想起身扶她的动作,自己慢慢坐到沙发上:“我不能太依赖别人,医生说我可能体力不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