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娜也说不上来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面对明显落魄的玛婷达,那个男人并没有表现出像尼特他们那样放肆嘲笑的态度,甚至稍微维护了她,这种尊重女士的态度几乎有了点上等人的风度——但在某个隐秘的角落里,缇娜也为对方没有多看自己一眼,而是对玛婷达如此亲切而感到不悦。
女人就是如此复杂而矛盾的生物,但总的来说,缇娜还是不希望这个奇怪的外乡人死的,所以才在他不断赢钱的时候提示了他一把。如果他再继续高调下去,那么等他独自离开酒馆的时候,尼特他们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拖到暗巷里,直到明天早上,才会有早起的送水人发现西里亚科奇的角落里又出现了一具谁也不认识的尸体。
真是个傻男人。
缇娜心想,大概年纪还很轻,心肠太软。不过提早离场也好,被那些和野狗为伍的小瘪三骗一把,至少性命是无忧的——谁都知道西里亚科奇里每一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有可能来自一个肮脏的骗子组织,他们会利用自己年幼的体型和外貌优势专做一些坑蒙拐骗的坏事,但来自外地的人可不知道。
所以这些傻瓜活该上当。
第二十三章
杰弗里跪在冰冷的鹅卵石街道上,咳得整张小脸都变了形,当他看到一双脚走到自己面前时,可怜兮兮地抬起头。
“先生,”他喘着气说:“我吵到您了……?”
“你没事吧?”外乡人把他扶起来,还很替他拍掉了身上的浮土。
“我只是很饿。”杰弗里怯声怯气地说。
“你很饿吗?”外乡人褐色的眼睛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
成了。杰弗里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笑出声来,可是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说:“可是你从我身上摸走的钱袋里的钱足够你买好几个面包了吧?”
杰弗里脸色一变,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牢牢地握在对方手里。
“我刚才搜了一下,钱袋不在你身上。”外乡人懒懒地说:“绑在小狗身上了吗?”
杰弗里不敢抬头:“先生,您在说什么?”
“不承认也没有关系。”那个男人的语气并不凶狠,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杰弗里胆战心惊:“你的小搭档这么听话,它一定很爱你。要是在约好的地方等不到你,它一定会来找你吧?毕竟狗的鼻子最灵了。你看,杀人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可是杀狗就完全不需要了,天气还冷着呢,你听说过狗肉要怎么煮才好吃吗?我可能需要去买一点薄荷……”
“别!”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杰弗里赶忙求饶:“请您原谅……我把东西还给您,请您原谅!”
“我可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外乡人笑了一声:“只是你不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杰弗里被他牢牢地抓着,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得乖乖地领着这个男人往前走。这一片旧城区像**不堪的蜘蛛网,只往里走了两条街就不再有路灯照明,只要杰弗里能挣脱五秒钟随便钻进哪条巷子里,就凭借复杂的路况和黑暗程度,谁都不会再找到他——可是那个男人的手抓得很紧,他找不到一点机会。离他的小窝点越来越近的时候,杰弗里刻意把脚步放慢,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的男人突然把他往后一拉。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在黑漆漆的小巷中间站住了,杰弗里正要开口,嘴巴却被一把捂住了。他被迫靠到冰冷潮湿的墙面上,本能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勒住了,单薄的身板根本无法和一个成年男子抗衡,他只能无力地任由对方半拎半抱地带着自己慢慢向前挪动——这种几乎是如临大敌的举动来得十分突然,但杰弗里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并不是针对自己。
因为还没走出这条巷子,他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淡淡的,湿漉漉的血腥味,混合着外乡人掌心的残酒味,跟着夜风一起钻进了他的鼻子里。
在没有月亮的夜晚,普通人的眼睛在缺少光线的情况下几乎看不见多少东西,相对的其他感官会变得出奇敏感。
比如声音和气味,
杰弗里听到一些破碎的说话声,他几乎能确定是从离他们差不多只有三十步左右的柳条巷传来的,因为那里只离他的私人根据地隔了一个拐角。
但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柳条巷是一条死胡同,它只是一个由相邻两排高低不平的宅子形成的夹角,之所以能有个名字,是上一任长官为了解决醉汉在这个夹角里随便便溺和居民乱扔垃圾的问题,但这只是个中途夭折的计划,现在只留下一排奇窄无比的雨棚,即使是白天,那里也差不多是个最阴暗的角落。
是谁在那里?
杰弗里的心脏怦怦狂跳,前面的血腥味显然比这里浓厚多了,正在他努力想分辨那些人在说什么的时候,外乡人一把把他摁进了自己的外套里,原本就细碎的说话声彻底被隔绝了。
“为什么我不能下去?”哥伦布坐在窗边,落寞地透过窗户看着楼下的报童:“一定是出了大新闻……啊,那个人是不是尤金?”
在大街的一个转角,卖报纸的少年被不少人团团围住,挤在最前面的都是穿着体面的绅士,还有几个为主人买报纸的侍从,一个穿着羊毛披肩的男人正在大声对身边的人说:“那个女人被发现的时候肚子都被剖开了——有可能是野兽……”
“城里怎么会有野兽?”他身边的男人忍不住跟他争辩起来:“依我看,最近不太平,还是不要让女人天黑后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