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嘘。”查理的长耳朵敏捷地动了动,停下脚步。
德维特和小锡兵也跟着站住了。
一片寂静,什么动静都没有。
德维特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正要开口,就被查理抬手摁住了肩膀。
他条件反射地就要后退,对方就快他一步地朝前一指。
森林里不知什么时候弥漫起了浅浅的雾气,在一片白色的水气中,一个曼妙生灵的身影一晃而过。
德维特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的视力很好,虽然只是远远一眼,他也看清了。
那是一只漂亮得惊人的白色母鹿,如果它出现在绿林之外的任何地方,都足以在整个大陆的贵族之间掀起一片捕猎狂潮。
直到雾气消散,查理才放下手。
“那是绿林之心。”查理主动解释:“人类也管她叫做森林女神——有时候她会化成林中仙女,有时候是小鸟,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只母鹿。科特是经过她的许可才能住在绿林里。不能太深,远离绿林中心,但用来避开人类以及其他生物远远足够了……”
他们转过几棵茂盛的山毛榉,一片巨大的林中沼泽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艘树皮船安静地停在沼泽边。
坐在船头的小锡兵重新点起了灯,但这圈小小的光晕无法穿透这一片潮湿的水雾,德维特从稀疏的树干之间勉强看到,在不远的前方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沼泽没有波浪,小船却能自动缓缓靠向那个影子。德维特脸上不动声色,斗篷下的手却悄悄握住了他从不离身的手杖。
但等他们离得足够近了,他才发现那个影子是一棵大得惊人的老树,上面歪歪斜斜架着一个树屋。似乎知道有客人来了,树屋外的观景台地板上一个活板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一个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绳梯悠悠垂了下来。
从小养尊处优的公爵觉得这短短一天的时间里,他不得已做尽了所有形象全毁的事情:长时间步行、像老鼠似的在洞里钻了大半天、手脚并用爬这个该死的绳梯。
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此刻连无数人做梦都想见上一面、大名鼎鼎的占星师科特都无法让他的怒气平息下来。
这位闻名遐迩的占星师看起来相当年轻,脸色是常年不见太阳的苍白,中等个子,看起来有些瘦弱,衬衫系得很规矩,令人感觉他是某个乡间别墅里的数学教师。
但科特却很高兴,严格来说,从看见德维特那一刻起,他脸上大得夸张的笑容就没有收敛起来过。
“我的老朋友!”他浮夸地拥抱了一下查理,并迅速评估了一下形式,知道这位俊美的公爵不太可能跟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之后,仍旧笑容满面地把他们领进起居室。
是的,这个表面上摇摇欲坠的树屋不但有起居室,里面还有一个暖意蒸腾的壁炉。
即使用帝国最挑剔的贵族眼光来观察,这间树屋也不能说不舒适。光洁的墙壁上贴着考究的壁纸,完全没有因为潮湿的环境长出霉斑,脚下是柔软的地毯,很多精致的手工书籍随意散落在地板上,墙边的壁橱里摆满了闪闪发光、镶着宝石的银器,火炉边的桌子上铺着锦缎,上面摆满了火腿、葡萄酒和小甜馅饼。
“我要说,收到你的信吓了我一跳。”科特热情地说:“我还以为至少明年夏天前才会见到你。这里有些太安静了,偶尔收到点问候真好……就是阿尔法不太高兴,我想它不乐意在冬天送信。”
“事出突然。”查理说着,顺手接过德维特脱下的斗篷,把它挂在矮桌边上,这才解开大衣扣子,坐到椅子上:“这一路可真够呛,雪还在下。”
“我明白。”科特的眼睛又转向德维特:“查理信里跟我说了一些……啊,您想知道的事情。”
德维特矜持地朝他点了点下巴。
科特从矮桌的抽屉里抱出一卷纸,在桌上摊开来,上面布满了复杂的星图和轨迹。
德维特坐在他面前,看他终于收起了笑容,开始在草纸上写写画画,间或低声询问他几个问题,但并不抬头。
查理也坐在一边,自发倒了一杯葡萄酒,看来他不是第一次见过这个场景了。
老实说德维特以为占星师会——神秘莫测一些。从来没有人能系统地阐述占星术,亲眼看到过程的人少之又少,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是穿着白色长袍,在午夜的星空下点燃某种神秘草药,念起咒语,再不济也要摆弄一些谁也看不懂的神秘仪器。
至少不是像现在这样,再普通不过地坐在房间里,用草纸演算。
但科特算得相当专注,德维特盯着他手下的纸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使用的公式和符号都闻所未闻。
简直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文明。
不知过了多久,科特才放下笔。德维特始终坐得笔直的身体不由得动了动。
科特把手里的纸转了个向,朝着客人。
“月亮已经离开了应有的位置,普莉西亚小姐……夫人被凶星包围,她的精神日渐衰弱,rou体已经难以再支撑她的思想。”
德维特没说话,科特的笔尖落到一边:“面临选择,但每一步都使她进退两难,孤立无援。但在月亮回落时,她还有一次重生的机会。”
占星师靠回椅背上:“您的姐姐现在很危险。”
“星图是不是能告诉您,她的丈夫为什么没有保护她?”德维特冷冷地问。
“星星无法具象化到每个细节,我只能告诉您,她的身边有两个极端危险的人。”科特现在一点儿也不像个古板的乡村教师了。“这两个人会对她产生难以挽回的影响,包括生命。普莉西亚夫人独自嫁到远方,我只能通过星座的提示来进行最接近事实的推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