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一,信阳城里天寒地冻,鲜有人踪。然而在城内最大的酒楼德馨楼内,却是温暖如春,客满厅堂。
温暖如春,不仅是因为大厅的四角摆了四个大大的炭火盆,更是因为大厅里满满坐着的几十桌食客,这一两百名客人不只可以给这座酒楼的大厅带来火爆的生意,他们还能够给这里增添温暖的气息。
与其它所有的餐桌不同,大厅中央处,一张餐桌上无酒无菜,只放了一杯清茶,一只木盘,盘中散落着一些铜钱。桌旁站着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这老者一身青布的长袍已经洗得发了白,正在给满厅的食客说话。
只见他右手扬起两片梨花木板时时相碰,左手中竹棒在一面小羯鼓上敲得“嘚嘚”连声。正说道:“那金国元帅完颜讹和,指挥南阳城内五千兵马,铺天盖地追了过来,将大街小巷堵了一个水泄不通,钱青健可就被困在了一排沿街商铺的屋顶,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列位看官,且容小老儿喝口茶水。”
大厅中众食客正听得聚精会神,见这老者端起杯子喝茶,纷纷追问:
“别停啊,快点讲……”
“后来钱大侠跑了吗?”
“钱大侠怎么跑的?”
“坏了!钱大侠这不是把命丢在南阳城了?”
“废话,如果跑不了,后来钱大侠又如何杀蒙古四杰?”
“是啊!嗯,是这么个理儿!小二,再给我筛两碗酒来!”
“好嘞!”
“小二,给我再来一盘东坡豆腐!”
“好嘞!”
那老者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木盘道:“列位看官,有刚刚来到酒楼的几桌客人,请容小人重新做次介绍,小人张恨北,家传这一点说话的生计,今日服侍各位看官,说的这一段,叫做,几位新来的客观若是听得舒爽,还请赏小的一杯茶钱……”
说罢,便拿着木盘游走于大厅,向新来的客人讨赏。这老儿本事不小,虽是一直在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故事,新来的几处客人竟一个不漏地落在他的眼中,之前打赏给过的顾客,他绝不会再递一次盘子。当然,也有之前打赏过的客人仍要追赏,张恨北便忙不迭地行礼答谢。
几桌新来的客人或多或少地给了些许铜钱,皆是催促道:“速速去讲后事如何,莫惹得咱们心焦。”
张恨北笑着说道:“这就去,这就去,只等这三位看官打赏一二,小人就回去开讲。”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张恨北将木盘伸向临街窗口处的一位青袍客人,因为此前客人们都在聚精会神地听故事,所以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客人何时到来,此时只见那客人一副面容有如木石,说不出的可怕,张恨北的木盘摆在了他的面前,他却视而不见,只顾吃着面前的一碟小菜,喝着一碗浑酒。
或许是因为这张桌子靠窗,那窗子又恰恰是为了通气而开了半扇,此处实为大厅中最为寒冷的所在,所以这张原本能坐六人的桌子旁边,却只坐了三个客人,青袍人正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坐在了紧靠在窗边的位子上。
张恨北见这人古怪,一身单薄的青袍竟似不畏寒冷,猜想他多半是江湖武人,或许更是高手,便不敢多有招惹。既然不给赏钱,也就不敢勉强,又将木盘伸向这青袍人同桌的两位客人,这两人比青袍人到来的更晚,显然不是一伙。
“去去去,老子没带钱!”这两人都是一脸的横肉,偏偏衣着看上去不是穷人,其中一个直接将张恨北的木盘粗暴推开,语气也很蛮横。
“哼!”“哼!”,厅中几乎同时有两声冷哼响起,其中一个正是窗边的青袍人。而另一声则是从店小二的鼻子里发出,意思大致是“你不带钱来吃什么饭?莫非想吃霸王餐不成?”
店小二这一声冷哼很容易理解,但是青袍人这一声冷哼,明显就是嫌张恨北在这里碍事了,至少,其他的客人和张恨北都是这么认为的,就是青袍人同桌的两个满脸横肉的客人也是这么理解。
张恨北不敢多话,立即回到了中央的那张桌子。他从正月十六开始在这里说话,至今已近六天了,这六天里他获得了不菲的收入,为德馨酒楼带来了火爆的生意,酒楼老板特意将位置最好的一张桌子留给了他,顾客们更是赞同老板的这个举措,因为只有把他放在大厅中央,才能保证这厅内的各个角落都能听得清楚。
青袍人和那两个满脸横肉的人的行为,已经令在座的食客很是不满,但或许是由于青袍人形貌的可怕,暂时还没有人挺身而出对这三个听了“说话”不打赏的人予以指责。
青袍人正是带了人皮面具的钱青健。
他正月十六从古墓里出来,先去南阳伏牛山祭拜了一下李杏花的坟墓,之后便来到了信阳。
这一路他没能看见正在攻击襄阳的蒙古大军,心中很是奇怪,因为按照他的记忆,这个时间里,郭靖应该带着黄蓉去守襄阳,然后在两军阵前与托雷同时接到成吉思汗病危的消息。
若有蒙古大军攻击襄阳,南阳正是囤积粮草的所在,怎么会看不见蒙古兵呢?
钱青健只有按捺下心中的奇怪,沿着当初与李莫愁同行的路线前往嘉兴。
蒙古兵是否攻击襄阳与他的目的无甚关联。他这次出来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李莫愁和穆念慈,前者是李莫愁师父的临终嘱托,后者是兄弟杨康的跪求,他都是答应过的。答应过的事情,总是要办一办,有时候他也会想:或许好人有好报,在寻找这两位美女的同时打听到或是鸠荔的消息也是有可能的。
路过信阳时,他打算去看望一下老朋友赵希文赵爵爷,在看望赵希文之前,他首先来到了这家德馨酒楼。正是在这家德馨酒楼里,他认识了赵希文。也正是他现在坐的这张桌子,是他和李莫愁一起吃饭的地方。这些都是些苦甜参半的回忆,值得怀念,也值得回味。
一切都清晰得像是昨天,李莫愁在这里学会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在张恨北递过盘子来时,钱青健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李莫愁那动人的歌声。
他不好意思打赏张恨北,因为张恨北说的故事是他的故事,而且听起来很是夸张。身为绝顶高手的钱青健,是真的不好意思为自己的“光辉事迹”打赏,再说他身上也没有铜板,金锭是他身上价值最小的货币。怎么着?赏人家一锭金子,是因为人家给你唱赞歌了么?钱青健觉得,这行为多少有些掉价。
但是这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也特么不给钱,钱青健就有些不高兴了,你们两个算是什么东西?
不给钱也就罢了,还特么动手推人家张恨北,怎么着?会点武功就想耍横么?
推人的那个家伙正好坐在李莫愁的位置,钱青健老早就对他有所不满了,他很想把这人赶走,这特么是你能坐的地方么?只是因为武功高了,觉得再去打杀一些弱者很是丢份,这才忍住了驱赶或者动手的冲动,可是这家伙居然还敢欺负张恨北,钱青健的怒火已经起来了,这才发出了那一声冷哼。
看客们虽然不忿这一桌人,但是大家毕竟期待着张恨北的下文,纷纷催促声中,张恨北拿起了梨木板,说道:“各位看官,之前我给大家讲过,那钱青健手持了一只巨斧,什么叫巨斧呢?这么说吧,大家都见过那马车的轮子吧?钱青健的这把斧头却比马车轮子还要大上两圈……”
“我的天!那得是多大的一只斧子?这么重的斧子能抡起来吗?”有听众表示怀疑。
“别打岔!若是连只巨斧都抡不动,人家怎么配称大侠?又怎么杀的掉金国元帅?”又有听众反驳。
“你们叨叨甚么?有本事你们替张恨北说话去!”
张恨北又撞了撞梨木板,说道:“列位看官且容小人说下去,单说那柄巨斧重达三百斤,据说是掺了西方精金和极北玄铁所铸……”
钱青健不去听张恨北为他吹牛,却也忍了忍心中的怒气,暗暗告诉自己:“饶了他俩吧,这俩人的武功最多也就是彭连虎、灵智的水准,实在是不值得动手。”压下这股火来,他继续回想和李莫愁坐在这张桌子上的情景,却又忍不住叹息一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那张恨北又说了一段之后,终于说到了**:“……只见钱青健跳下房顶,巨斧一扫便是几百名金兵倒下,眨眼间就冲到了完颜讹和的面前……一拳就打碎了完颜讹和的脑袋!从此打响了大侠钱青健的美名!列位看官,话本说彻,今日权且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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