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的这一夜,在这座沿江小镇的天然码头边,没有人认为老钱这一手扔黄瓜与武功有关。
纵观古往今来之武林,在暗器攻防战的案例里,在能够做到听风辨器的基础上,背向敌人的暗器做到徒手接暗器、或者是回手打出自己的暗器即以暗器破暗器,虽然难度很大,但也不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暗器高手、暗器名家们多有精于此道者,甚至有些打把式卖艺的跑江湖的,也能蒙起眼睛来,根据同伴的声音,将飞刀或飞镖沿着同伴的身体边缘剁入身后的木板。
上述种种,归根结底,都可以总结为卖油翁的一句话:无它,唯手熟尔。
但是老钱这个扔黄瓜不同。别管他是背对透骨钉还是正对透骨钉,也别管他是真盲还是装瞎,只说那根黄瓜,它就不是沿着直线飞行的,它是从老钱的肩前离手,先向上飞,飞过了肩膀然后落下,若说这是一种拦截敌人暗器的手法,就是打死都没人信。
就算把当世的武林高手穆人清、洪安通以及暗器名家木桑道人都叫到现场,他们也不会认为老钱这是刻意的以黄瓜来拦截暗器。
在世人的认知中,这是神仙才能做到的事情。而老钱做到了,怎么解释?命硬!仅此一解!
然而这时候的人们认为钱青健是不懂武功的。及至后来,当人们知道了钱青健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盖世,甚至可以说他的武功已经超越了神魔鬼怪的时候,就有人想起了今天这扔黄瓜的一幕,于是人们才明白,原来老钱扔黄瓜真的不是什么撞大运的事情,这是实实在在的武功,是超越了世间一切武功的神功!
说到此处不得不提一句郑芝龙雇的这艘商船,这艘船上的船夫姓王,这位姓王的船夫有幸看见了老钱扔黄瓜这一幕。
这位船夫很普通,很平凡,很老实也很本分,但是他凑巧有个堂兄是温州太极门的弟子。
要说这温州距离衢州不远,太极门弟子的堂兄在衢江上讨生活原本正常,而且太极拳开枝散叶遍布天下,温州太极门的弟子也没什么稀奇。但是这位堂兄未来的徒孙却是大大的有名。
距今百年之后,那堂兄的徒孙叫做赵半山,位列红花会第三当家,江湖上人送外号“千手如来”。千手如来的意思,是说他收发暗器时,如同身上长了一千只手一样,即快且准,奇幻无方,端的是将暗器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在崇祯十六年的一百二十一年后,在三十三岁的赵半山创出“千手如来”这个名号时,有人问他,说赵三当家你的暗器已经是当世第一了吧?
赵半山摇头苦笑道:“千万不要这么说!你听说过扔黄瓜的钱至尊么?我练了一辈子扔黄瓜,甚至为了这个专门去农家菜地里去帮农夫摘黄瓜,总共扔了不少于十亩地的黄瓜,也练不出钱至尊当初的那一手绝活!”
赵半山的故事乃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单说郑芝龙等人发现老钱死里逃生又浑若无事之后,对于透骨钉的始作俑者可就没法再客气了,郑芝龙双眉一轩,也不说话,只一大步踏至船舷,随即纵身跃起,如同一只大鸟般直扑彼船上的沙老大。
而彼船之上此时又是另一个突变,适才夏青青担心误伤袁承志,正转头看向后者,却发现后者武功着实出众,轻而易举便捉住了暗器,正自惊讶之时,沙老大又打出了三枚透骨钉。
这三枚透骨钉离手之际,正是郑芝龙跃起之时,而当夏青青的眼角余光发现旁船有人跃来,身手之矫捷胜于自己之时,第一反应是提防这个突然过船的人,却再也无法注意到沙老大的偷袭了。
“温兄!留神!”
即便袁承志及时提醒了一声,夏青青也已无法幸免了,一心二用都是常人难及,何况此际乃是一心三用?百忙中平地拔起,也只来得及避开胸腹要害,只听“噗噗噗”三声闷响,成品字形飞行的三枚透骨钉中,袭向咽喉的那枚打中了耻骨,袭向胸部的两枚打中了两条大腿。
夏青青在半空中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再落地时,已是状若疯魔杀向沙老大,长剑削抹劈刺,竟也是只攻不守,全是拼命招数。
她这一拼命,沙老大顿时心慌,原本的一股狠劲儿消失无踪,泼风刀也不泼风了,左支右绌的眼看又要中招。
郑芝龙原本比跳起的夏青青先落在船上,但因这三枚透骨钉的偷袭,夏青青的狂怒,他反而再次袖手了。
他的头脑始终很清醒,能做渔翁的情况下绝不做鹬蚌,若是这姓温的少年不再与沙老大拼杀,那么再出手抓了沙老大问罪不迟。
钱青健在船上又恢复了喝酒吃肉,心中却在想,这郑芝龙一来衢州,碧血剑也就变了样子,也不知后续会如何发展。
如果是他一个人来道衢州烂柯山,那么就算遇见了袁夏两人,也绝对不会参与其中。两千两黄金太少,杀游龙帮没成就感,跟袁承志打架犯不着,整个一没事找事,掺和什么?
就让袁承志按部就班地跟夏青青白头到老不是挺好么?
然而事实已经偏离了记忆中的轨迹,现在夏青青的羞处中了三枚透骨钉,与记忆中的毫发无伤已是大相径庭了。
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多管,爱咋咋地吧,姑且笑看郑芝龙如何搅动今夜之局。
转瞬间,这边夏青青已经把沙老大一条右腿给削了下来,沙老大狂吼着倒在甲板上打滚,泼风刀也已离手,甲板上鲜血横流。
夏青青得理不饶人,追上去一剑命中沙老大的心窝,眼见沙老大一命呜呼,还不解恨,又在尸体上戳了数剑,直将一具尸体戳成了一堆烂肉。
游龙帮众见首领被屠,发一声喊,就要逃命,殊不知这声喊却提醒了夏青青,后者提剑追袭,转眼又杀了几个跑得慢的,将尸体踢入江中。四艘小船中尚余之人立即驾船亡命而逃。
在夏青青展开屠杀的同时,郑芝龙背在身后的双手做了一个手势,他的船上立有四名海盗从另侧舷帮潜入水中,在彼船声声惨厉的哀嚎中,四名水鬼的入水就显得无声无息。
夏青青杀掉了船上最后一名手持火把的游龙帮众,脚下已经站立不稳,摇晃着回过身来,竟是一剑刺向了郑芝龙,喝道:“你们这群淫徒的帐还没算!”
郑芝龙哈哈一笑,身形微晃,长剑已经擦着他的衣襟老去,他手成虎爪,抬臂一扣,已将对手的腕子扣在手中,只觉入手滑腻,骨骼稍小,再去细看对手脸面时,已知这温性小哥实为女子。
夏青青手腕被捉,长剑刺老了收不回来,只好左手立掌如刀,向这中年汉子的颈项砍去,掌到中途,忽觉双眼一黑,便已失去了知觉,她也失血过多了。
郑芝龙哈哈大笑,顺手将夏青青腰肢拦住,侧身看向己船:“钱先生,这姓温的是个小美妞,不知你有无兴趣?若是有,将他送与你做个侍妾如何?”
郑森闻言一急,道:“父亲,如此趁人之危有违江湖道义,不若请了医生救治之后放她归去。”他嘴里这样说,心中想的却是想要此女知恩图报,做他的侍妾。
钱老魔历尽沧桑,郑成功肚子里这点小九九他一听便知,说道:“我没兴趣,还是那句话,颜值不够,你们如何处置都不要顾虑我。”
郑芝龙又仔细看了看夏青青的眉眼,不禁怀疑起老钱的说法来,若是这姓温的颜值都不够,天下间更有什么女子颜值够呢?
正犹豫间,他只觉侧后微风飒然,心中顿时警觉,本能地使了招犀牛望月,双手一高一低,在护住了身后空门的同时,转过身来,与侧后来人拆了一招。
只觉来人掌力雄浑,招式奇幻,武功远比自己为高,唯有退后才能脱出敌人双掌的笼罩,“嘭嘭”两下手臂交击之后,郑芝龙无奈后撤,而手中的女子却被来人接了过去。
夺人的正是袁承志,他目的只在夺人,出手也留了分寸,接过人来后说话便很客气:“朋友请了,这位温兄与在下有同舟之谊,此时他受伤甚重,在下无法坐视……”
郑芝龙嘿嘿冷笑:“同舟之谊?你是看上了她的美貌了吧?别说你不知道她是女的。”
袁承志道:“在下委实不知。”
郑芝龙道:“装的倒是挺像……”说到此处,他忽觉脚下微微一沉,便哈哈笑道:“也罢,既然朋友你如此着意这女子,这女子就给你了!福松,解缆!起锚!”说话间他的身体倒纵而起,落向己方商船。
福松是郑森的小名,郑森听了父亲的命令,当即喝令起锚,早有几名盗匪协助姓王的船夫将大铁锚提起,又有人解开了缠绕在岸边树木上的缆绳,郑芝龙落回船上的同时,船已经开了起来。
郑森心有不甘,问道:“父亲,咱们这么多人就让那一个黑小子把人抢了?”
郑芝龙沉声道:“不然呢?你觉得我们在陆地上能干得过华山派么?”
钱青健暗暗点头,郑芝龙果然有两下子,只凭袁承志的一招白云出岫就断定了后者是华山派高手,果断撤回,又暗使手下凿穿了龙德邻那艘商船,那两千两黄金估计也被海盗偷到了手,而且这下袁承志和夏青青难免要做一做同命鸳鸯了。
果不其然的,当郑芝龙的船顺游而下不足半里之时,就听见了龙德邻惊恐的喊声:“不好了!这船怎么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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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昨天把手指切了,今天才可以用创可贴代替纱布,但打字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一书一更也很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