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屠智搬出一坛黄酒,拍去坛口上的封泥,右手笼着酒坛,左手小指却偷偷往酒里轻轻沾了沾,一条细若游丝的小蛇便钻入酒水里,瞬间化为无数条更小的蛇消失不见了。
旋即,他转身笑道:“几位军爷,这是小人珍藏多年的药酒,喝了可以壮阳,请慢用。”他又切了两斤牛肉,放在一个大盘子里端到房中,搓了搓手,给自己斟了一碗酒,双手捧着递到州骑长面前,低三下四地笑道:“大人,我敬你。”
“好。”
州骑长应了一声,却只顾观察这房中的环境,目光落在徐虎痴和小武二人身上,微微一愣。
“他们也是染了瘟疫吗?”
“哦,他们是外乡人,正因为感染了瘟疫,这才来找小人治病,可惜这场瘟疫来得突然,连小人都回天乏力。”
伊屠智擦了擦嘴角酒渍,淡淡地回答。
州骑长起了疑心,站起来走到徐虎痴跟前,这时,他又看到躺在榻上的明珠,又是微微一愣,喃喃道:“陈副尉说赤水河上逃亡的水贼是一男两女,女的一胖一瘦,男的是个皮肤黝黑的少年,难道是他们?!”
“陆安,快拿画像来!”
突然,他厉声喝道。
奇怪的是,居然无人回应。
“陆安,你们…”
州骑长回过头,猛地浑身一震,只见方才还好端端喝着酒的军士们,此刻竟全都像蜡像一样僵住了,有些甚至还保持着仰头饮酒的姿势,碗里的酒水尚在不断往下滴落。
唰!
“你这个妖人,对我兄弟施了什么魔法!”
州骑长拔刀出鞘,厉声喝道。
但见伊屠智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饮下,微笑道:“我在他们酒里下了点佐料,可惜大人你却没有喝,着实浪费了一坛美酒。”
“妖人,找死!”
州骑长脚下蓦地荡开一圈脉纹,长刀瞬间暴涨一倍,跳起来一刀斩向伊屠智头顶!
“武法,裂金刀,碎颅斩!”
他这一刀劈下,刀锋两边的空气便自动分开,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力道!
然而,伊屠智头也不抬,长袍之下,忽然一条青蟒蛇尾猛地甩出,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州骑长竟撞破墙壁,倒在门外的地面上,连同手中的钢刀也被打成两段!
“哇!”
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背后的脉阵也顷刻暗淡下来。
“好强大的…力量!”
州骑长眼角跳了跳,爬起来,却又“噗通”一声倒下。
“修持武道的武者,这个灵魂,我要定了!”
伊屠智伸手舔舐蛇尾上的血迹,缓缓朝州骑长走过来,脸上,带着凶狠的狞笑。
“伊屠智,慢着杀他!”
就在这时,邪灵的声音突然响起。
伊屠智惊了惊,慌忙收起蛇尾,退到了一旁。
“上仙留他有用?”他小心翼翼地问。
“或许可以让他帮我凑齐十二个纯洁的灵魂,”邪灵沉吟一下,道:“只需我向他展现一幅未来的场景,他会乖乖听话的。”
一股可怕的力量从神龛里被释放出来,州骑长瞪大眼睛,先是疑惑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副雾化的景象,但是逐渐地,困惑的眼神变成了恐惧,随之恐惧演变成了疯狂!
“他看到了什么?”
此时,徐虎痴微微偏过头,忽然心头一惊,失声道:“那是幻术!”
七魔中,青玉婆婆最擅幻术,对操控人心的魔幻之术造诣极高,因此一看到州骑长如今的模样,便知道肯定是被邪灵用幻术控制住了。
“他是被虚构的未来幻象欺骗了心智,对未来失去了希望,如果任由幻术持续下去,会被邪灵控制的!”
这种时候,徐虎痴再也不能坐视不理,方才听到邪灵想要控制州骑长的理由,竟是要通过他,寻找到十二位纯洁少女的灵魂,来献祭给古神,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邪灵的阴谋得逞。
“但他已经被邪灵的幻象迷惑住,这种时候贸然出手,极有可能会伤到他的魂魄…有了!”
虎痴眉毛挑了挑,忽然有了主意。
青玉婆婆善于幻术,自然他也从婆婆那里学到了些本领,如今正好可以用上。
“青玉魔幻诀,雾起云龙中,坐山成江河,幻起!”
一点青光悄无声息的投入州骑长脚下,瞬间,原本眼前所见的绝望幻境,竟被一幅温馨完美的景象所替代,州骑长的眼神中,逐渐透出了一丝神采。
原来,这魔幻术只能通过精神力量的驱使,使受术者被动臆想出幻觉,而不能由施术者主动制造幻象,因此,受到虎痴“青玉魔幻诀”的干扰,州骑长内心中的美好记忆便被引导出来,一时压过了绝望的记忆。
“恩?”
这时,邪灵意识到暗中有人在影响他的法术,顿时厉声喝道:“有人在和我斗法!”
伊屠智惊了惊,失声叫道:“谁这么大胆,竟敢和上仙斗法?”
“哼,他就在附近,逃不过我的眼睛,伊屠智,将他找出来,杀掉!”
“可是上仙…”
伊屠智有些犹豫,想了想,鼓起勇气,道:“既然此人能够与您斗法,想必修为超过小仙甚多,就算找到他,恐怕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邪灵却冷笑道:“这点你猜错了,正是因为他的修为不够强大,所以才想以幻术来干扰我的法术,你只需将他找出来,然后用柳盗元的这柄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心脏,他绝不可能活下来!”
那柄得自小武身上的痋骨刀,又被邪灵送至伊屠智手中,伊屠智低头看了看短刀,一咬牙,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走后,邪灵狞笑道:“不自量力的东西,妄想与本座斗法,那本座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幻术’!”突然,一股邪恶的力量袭来,徐虎痴感觉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某种能量剥离身体,坠入到了一个完全黑暗的世界里。
“这是州骑长的精神世界,是邪灵将我的意识拉扯到了这里!”
徐虎痴心头一震,莫名的感到恐惧。幻术的强大在于能够操控人的心智,但若是施术者的意念不如对方强大,那么极有可能会遭遇“反噬”,被困在对方的精神世界中无法逃脱,因此,直接使用自身的意念来进入对方的思维施展幻术是禁忌,这是一种无比凶险的做法!
“看来,他对自己的幻术很自信,那我可要好好和他斗一斗!”
这时,只见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半跪在地上的人影,正是被幻术迷惑的州骑长。
“这是他意念的投影,邪灵和我现在都在州骑长的意识里,但我们并不知道彼此的所在,我须得想办法先将他的藏身处引出来…”
虎痴想着,忽然漆黑的迷雾中,竟缓缓走出来一个牵着孩童的女子,这女子拨开迷雾,朝州骑长漫步走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靥。
徐虎痴一凛,暗道:“他出手了!”
“夫君,你回来了。”
那女子对他叫道,孩童也喊着:“爹爹,孩儿也想你了。”
“婉清…平儿,我妻…我儿…”
州骑长的眼中,突然焕发出了一丝神采。
“哼!”
突然有人迸出一声冷笑。
女子和孩童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异常高大的人影,此人手中执着铁鞭,一鞭就把孩童的脑袋砸得稀烂,旋即,伸出大手抓住“婉清”,将她一把揽入怀中。
“徐灵吾弟,你放心去吧,婉清便由我代为照顾了,哈哈,哈哈!”
此人放声狂笑,满面狰狞。
“夫君,我已经不爱你了。”
“婉清”竟也伸手揽住狂汉的胸口,偏过头,轻轻枕在他怀中,那一双柳目还斜斜地瞥着州骑长,目光中带着嘲笑与不屑。
一瞬间,州骑长眼中的神采便消失了。
“婉清…平儿,我妻…我儿,背叛…背叛…”
州骑长喃喃自语着,头发逐渐变得惨白,这时,一道黑影忽然出现吞噬了女子和狂汉,只留下孩童的残骸,轻轻地将他踢到州骑长脚边,邪灵从黑暗中出现,冷笑道:“我是仙,法力无边,若你听从我的旨意,背叛者将会受到惩罚,而你的平儿,也能重获新生。”
邪灵伸手洒下一些金箔,那金箔落在“平儿”的枯骨上,竟又爬起来一个“活生生”的“平儿”,喊了一声:“爹。”
“原来这就是邪灵让他看到的幻象!”
此时,徐虎痴终于明白,为何州骑长会陷入绝境,忍不住怒道:“居然把一个人最看重的亲情当做武器,实在太可恨了!”
“不行,我不能让他就此得逞!”
虎痴心道,拼命念动“青玉魔幻诀”的法诀,引导州骑长精神层面中积极向上的一面来对抗自身的绝境,所有幻术的核心,便是影响受术者的精神力量来制造幻象,换言之,就是所有的幻觉都来自受术者自身,因此,引导自身“对抗”自身才是破除幻术最关键的选择。
蓦地,一些封存已久的记忆竟自动跳了出来。
“兄弟,我把后背交给你了,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邪灵的幻象还未落下,一段全然不同的幻象忽然出现在州骑长眼前,又是方才那个狂汉,只不过如今的他,身披重铠,浑身是血,与州骑长背贴着背,他们的四周,是浪涛般数不尽的敌人!
“郭甫,吾兄?”
州骑长浑身一震,惴惴的念道,转过头,看到“狂汉”郭甫正执着铁鞭和一群强大的敌人厮杀,他呆了呆,就在州骑长失神的瞬间,一匹战马从黑暗中猛地朝他奔袭过来,马上骑士提起长枪刺向他的胸口——
但见郭甫飞身扑上,长枪贯穿他的胸膛,竟替州骑长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郭甫,我兄!”
刹那间,州骑长的眼神又恢复了原先的光彩,一刀将马上强敌斩于刃下,扶着他的“生死兄弟”,迎向那如潮水一般的敌人。
“不可能的!”
他猛地站起来,豪气冲天地喝道:“郭甫跟我是过命的交情,他为人正直,绝无可能做出背叛我的事,妖人,你休想蛊惑我!”
突然,州骑长眼前的幻象全都消失了,只剩下黑影孤零零地还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