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里昂转头向宫廷法师和鹰特里尔点头示意,这两位法师便向前一步施展发声术,让萨里昂的声音能够最大程度地传播开来。
“雅拉的人民,在开始演讲前,我希望诸位打起精神,专注且耐心地听下去——我即将要谈到的事情可能超乎大部分人的想象,甚至可能关乎整个雅拉地的命运。”话音刚落,人群便开始骚动起来,只不过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听他讲。
“诚然,之前威胁雅拉东部的匪患已经被彻底扫除,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如常的安宁,而是更大的威胁。相信有些人早已知晓东部野兽向这里逃窜的事实,这意味着东部的黑暗森林隐藏着难以想象的邪恶之物。
现在,你们应当知道几天前城门口集结的骑兵队的目标——他们正是我派出去的侦察兵。我幻想他们能带回好消息,期待之前的一切预兆都是巧合,然而最近的消息却不容乐观,一切迹象都表明:情况在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一听到“最坏”,下面的许多人都变了脸色,互相开始讨论,骚动像波浪一样往后延伸。
“安静,请大家安静下来!”萨里昂男爵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慌张,眼神如往常坚毅,他用太阳般炽热的目光扫视众人,继续说道:
“我不想谈论我们的先锋队遭受多么大的损失,他们都是好样的,确定了森林深处藏有污秽,因此我不可能也不愿辜负他们的努力:一半以上的兵力都将前往森林,城防军也将调动起来,以最大的努力应对可能到来的一切威胁。但是——”
萨里昂加重了转折的语气,暂时镇住所有人,然后缓缓说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那未知的污秽强度和我们的兵力相当。我不希望我们的生活因此受到不必要的扰乱,也不希望传播不必要的恐慌。有人说如果威胁没有想象的高,岂不是既白费汗水还浪费钱粮?
殊不知战斗就是要以最大的把握去争,倘若敌人不强大,就是再多耗费十倍的金钱也是值得的;倘若敌人非常强大,难道要一批一批地往前派兵吗?所以除了派出去的兵力,城防也要抓紧准备。以这样充足的准备应对来犯之敌,这样我们才会安下心,避免不必要的影响。
有人会抓着我开头说的‘关乎雅拉的命运’做文章,认为我隐瞒了真实情况,但我说的‘关乎命运’不是指敌我兵力之差,而是诸位的态度。如果所有人都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认为无论什么危机都将很快过去,那么无论做什么都要落入轻敌的陷阱;反过来,如果所有人都认为末日将临,做什么都无济于事,那么我们的士兵就算再怎么勇敢也无用——这难道不是关乎命运的大事吗?要对我们的士兵有信心,对我有信心,对未来有信心,才能赢下这关键的一仗。”
尽管萨里昂号召力惊人,但这一番话并没有想象中的好效果,众人只是鼓掌后陷入深深的焦虑。萨里昂知道恐慌可不是几句话能解决的,但以上那些话仍然要说,他接着说了几句便把演讲台交给鹰特里尔。他们事先讨论过要不要把预言公之于众,结论是不要——恐慌不能再继续扩大了。
于是鹰特里尔把关于预言的部分都隐去了,只说自己是真法奥秘馆的学者,应萨里昂的邀请来处理这档子事,之后又是新一轮的安慰和鼓励,但收效甚微;倒是末尾的佩拉塔讲话稍微提振了一下士气,倒不是说她的号召力比萨里昂还高,而是她展现了强有力的自信和无畏,列举了准备带走的兵力有多强,才让民众放下心来。
之后佩拉塔简单讲了一些城防动员的事情(比如筹集粮草辎重),整场演讲便结束了,人群如潮水般散去,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笼罩了一股阴云。
唯独福奇依旧乐观,当斯蒂拉怀着不安的心情问他什么看法时,他只说:“我相信萨里昂大人,他会解决一切的。咱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虽然……大家都信任他不假,可是,可是您为什么这么毫无保留地信赖他呢?”
“嘿嘿,你爸爸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一般人长得多。如果你有机会和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你也会毫无保留地信赖他。总之别管这些了,好女儿,去把酒清点一下——我有预感今晚借酒浇愁的人会激增。”
次日佩拉塔早早地便集结“军队”(加上雇佣兵才六七百人很难称为真正的军队)准备出发。为了尽快给予拉奥多和艾克修斯他们援助,佩拉塔特意从精英方阵中抽出会骑马的人组成先遣队,先行一步赶去支援,大部队则跟在后面。
不出所料,里卡多和奈特都被选入其中,加上正规的骑兵,一共一百二十多人,风风火火地朝黑暗森林赶去。
他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反常现象,不由得放松下来;直到他们见到之前从森林撤退的拉奥多的手下,通过他们的受伤情况,才重新打起精神。他们分享了一些干粮和情报,指引这些伤员往大部队的方向走,接着他们便加快速度继续进发。
等到了黑暗森林外围,果然看到树下有一个不大不小还在建设中的营地。营地大致呈圆形,用原木做围墙但只搭建了一部分,里面则分散着好几个大帐篷。骑兵队本来还想继续观察观察,但听到里面隐约传来厮杀声他们才暗叫不好,果断骑马飞奔进去。
一进营地便看到三四十人在和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怪物搏斗,正是危急之时也不管阵型了,有些人赶到侧面下马近战,有些人则抽出武装剑或弯刀冲入战场。
有了这一百二十多人的生力军加入,局势顿时好转起来,看似数量众多的佝偻怪物被杀得片甲不留,死伤过多后便抛下一地尸体逃跑了。这些新赶来的士兵此时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奇怪的诡异生物,不免感到恐慌和恶心,好在它们的脆弱程度令这种恐惧稍稍减缓了一些。
接下来便是打扫战场和介绍情况:这些怪物趁他们搭建营地时突然偷袭,他们来不及结成阵型才陷入苦战,还好骑兵援军及时赶到。
等待援军的时间里他们除了搭建营地还做了一些侦察工作,没发现更具威胁的敌人;之后他们还派了小队沿着森林外围侦察,发现了一个被烧毁的村庄,考虑到村庄偏僻的地理位置,可能连萨里昂都不一定记得。不管怎么说它都在雅拉的范围内,如果不是力量太薄弱,他们是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不过现在多出来一百多人,也是时候考虑前往探查一番了,无论是撤离幸存者还是搜集物资都很有必要。但绝大多数人都对此没什么想法,一是已经毁灭的村庄大概连只活蚂蚁都没有,去了也是白去;二是要考虑那些怪物卷土重来偷袭的可能性,他们得加强防御和营地建设。最后还是拉奥多、艾克修斯发起号召,才有几个人一同去,其中不出所料还是有里卡多。
里卡多的考虑很现实,第一他不想做木工活,建设营地又累又枯燥;第二既然毁灭的村庄大概什么都没有,这一番前往也不需要做什么,还能显得他很有同情心;如果真遇到什么巨像,他们骑马撤退就是,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任何魔像跑得赢马,甚至一半种类都跑不赢人。
正当他计划打得噼啪响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我也去。”说话者正是奈特,里卡多轻率的笑容顿时拉了下来,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喂,你去干什么?”
“怎么,你有意见?”
看着人高马大的奈特,虽然对方比自己年轻,里卡多还是发怵,嘟囔道:“算了,反正我行得正坐得稳,你要去就一起去,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奈特见里卡多难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里卡多则带着拉下来的表情骑上马,不愿回头再看那家伙一眼。
几分钟后,共十个人的小侦察队便离开了临时营地,一路往那个被毁坏的村庄前进。果然一离开森林,向东南绕过森林范围便看到远处隐约有一个松散的建筑群。据拉奥多说,之前那儿还飘着数缕浓厚的黑烟,而现在连黑烟都没了,远远看上去便知道只剩下死寂。
路上依旧没看到什么敌人,只有零星的几只佝偻怪在路边啃食动物的尸体,拉奥多他们一个骑兵冲锋便能碾碎它们。愈是前进,众人便对这些可憎的生物愈加厌恶,也对村庄命运的态度更加悲观,中途他们原计划的简单休息,也被继续赶路取代,尽可能拯救剩下的人。
之前他们从雅拉城抵达营地就已经是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刻,等到了村庄外围天色几乎暗了下来,光线以很快的速度逐渐消逝。他们点燃了随身携带的火把,初步勘察了一下没发现敌人,只看到各种倒塌的房屋和烧焦的木头。于是拉奥多提醒一句后让众人分散搜索,两两一组,每组之间间隔不能超过一个房屋,确保随时照应。不出所料,奈特再次黏上了里卡多,理由是“怕里卡多搜到金银珠宝之后私吞”——当然这个理由某种程度上,非常有说服力。
于是里卡多和奈特各执一根火把一前一后,沿着村庄的土路挨个房屋搜索。这些房屋看上去是被蛮力直接破坏的,后续才被火烧焦,这种多此一举的举动看上去非常怪异;能见到的死尸都是烧焦了的,不过依然像是被抽干了体液之后才被火烧,每个残骸的悲惨死状都各不相同,但都没有寻常烧死者的蜷缩姿态和打滚挣扎的痕迹。
里卡多倒没什么感触,作为雇佣兵自然见多了死亡;而奈特则皱着眉头仔细审视每一具尸体,一边发自内心地为他们悲悯,一边思索任何可能的凶手。每检查完一个废墟,奈特便要反手握剑柄将剑插到地上,单膝跪地,额头轻点手背,口中念念有词——他在为死者做简短的哀悼。
不用说,里卡多自然很讨厌这种行为:不仅浪费时间,而且勾起了他不好的记忆。
“喂,型男,别在死人上浪费时间,我们的进度已经落后太多了。”
奈特只是斜眼看了一眼里卡多,坚持念完最后一段“愿众神赐汝安息”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不像你一样,我只是做我必须做的事。”
“我不想和你争,但你在死人上浪费的每一秒,都会加速仅剩的幸存者的死亡。”里卡多边说边白了一眼奈特,果然他哑口无言,便接着说道:
“这样搜索简直像没头苍蝇,幸存者肯定不会选择这些彻底倒塌的废墟做庇护所,我们应该从那些结构尚且完整的开始找——比如那个形似教堂的建筑。”
里卡多的手指指向不远处一个小坡上的建筑,那个建筑只是塌了半边屋顶,大体上还算完整,显然是用料比较坚固,所以受损程度较低。
“那你去那些建筑找,我跟在你身后搜索那些你忽视的地方。”
“嘿,待会儿就伸手不见五指,我要是被偷袭怎么办?”
“瞧你那怂样!”奈特摇摇头,接着举起手中的焰形巨剑,“如果遇到危险就大叫吧,我会劈出剑气帮你,不过你得拿好火把让我看清楚免得误伤——我不想背上杀死‘队友’的骂名。”
于是里卡多径直走向那个还算完整的建筑,奈特跟在后头搜索旁边的建筑。里卡多虽然打心底里不认为这里会有什么活物,但右手还是紧握武装剑,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准备反击。
进了建筑,里卡多初步判断这里的确是个小教堂,上面的神像已经被砸碎,下方的长凳也被烧焦或破坏,左右两边分散着五具尸体,整个场地一片狼藉。
初步搜索一圈后,里卡多认为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正准备离开,无意中往后一挥火把,发现讲台侧边露出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