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森林的中心地带,原本郁郁葱葱的大面积黑线树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方圆一公里的恐怖巨坑,深不见底,且仍在逐渐扩大。
黑色的虚幻的魔能和雾气将周围还存在的土地腐蚀,其上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后粉碎、掉落到无尽的虚空中。
在巨坑边缘分布着三个竖立的巨型传送门,仿佛是造物主随意在天空画了几笔,突兀地出现在塔拉朵玛,仅仅是看着传送门边缘生长出的扭曲裂纹,就要心生厌恶。
传送门的另一边是各不相同的世界,但都无一例外极度荒芜、丑恶,所有色彩都被黑、红、土黄填满,三扇门里血红色的天空各遮蔽了太阳,只有诡异的微光能让人看清。时不时就有佝偻怪、腐烂人形、食尸鬼从中钻出,频率虽然很快,但和一开始相比却大幅度下降了。
视线放到深坑中心,在不知道距离地表多少距离的庞大地洞中,周围滚烫冒泡的岩浆提供了光照,只见数十个身着黑色尖刺铠甲的人类,围着空旷空间的中心的一扇传送门。这扇传送门不同寻常,体积比深坑外围的传送门小很多,仅有2米高,且由石台和黑山羊头骨构成的祭坛维持着。
祭坛周围用鲜血画着一个复杂的圆形法阵,上面用的文字不属于塔拉朵玛,充满扭曲瘆人的符文,靠近甚至可听见若有若无的痛苦的嚎叫声。法阵正对东西南北的四个方位有四个小圆形法阵,显然是用来摆放祭品的。
为首的黑甲“人类”身着长满尖刺和缠绕荆棘的黑色全身板甲,上面粗糙至极,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一般,比黑川王国的国宝黑檀剑还要黑几倍,仿佛至暗至昏的黑夜在铠甲上体现;
头戴全覆盖黑色头盔,也是一般漆黑,两个扭曲生长的山羊角位于两侧,上面也刻满了红色的神秘文字,头盔几乎把整个头部完全包裹,仅露出一条观察缝,露出一双充满憎恶的无情之眼,熊熊燃烧的诡异之火在瞳孔燃烧,发出恐怖的红光;
手持畸形刀刃,形制不符合任何国家的武器,总在出乎意料的地方长出倒钩和尖刺;腰系由人皮制成的复合腰带,上面挂着三个蜥蜴人头颅,都睁着充血的眼睛,永远地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神情,现在都还在缓慢滴血。
此“人”正是立誓要毁灭塔拉朵玛信仰的阿比斯·马尔。
只见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八个身着黑甲的战士两两扛着一米多高的陶瓮逐次上前。陶瓮口流出血液和其他液体的混合物,却不都是红色的,里面装着各种生物的残肢断臂,现在早已腐烂,散发着令人难以接受的恶臭。
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男人被推出来,跪在地上颤抖不已,脸上满是惊恐。他胸前的扭曲挂饰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恐惧大君费法尔的祭祀,以前只有他令其他人恐惧的份,但现在怕得要死的人是他。
“祭品已到,你该动手了。”阿比斯不带感情地说道。他的声音不能辨认出人的音色,也不知道从何处而发,犹如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中发出的空洞的声音,听到这种声音,无不令人心脏一寒。
“召唤费法尔的造物不是……不是闹着玩的,它们的恐惧面貌没有凡人能接受……而且你这是用这些恐怖的生物进一步做祭品——这只能是费法尔的权柄……”费法尔祭祀说话断断续续,声音打颤,显然经过了巨大压力才说出这种话。
“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照我说的做。”阿比斯偏头往后斜视,血红色的眼睛让费法尔祭祀再度惊吓。
于是祭祀只能照办,一手捏着胸前的挂饰,一手高举,口中念着古达曼语,呼唤费法尔的真名。刹那间刚才还明亮闪烁的地洞,此刻仿佛被夺走光亮似的,所有方向凭空刮起妖风,将所有能吹动的东西卷到空中。
法阵四角的陶瓮响应了召唤,浮动起来,其中的碎尸块和液体缓慢飘起来,随后狂怒地冲到祭祀口中,他仿佛并不排斥,诡异地张开大嘴将所有送上门的残肢断臂吞食,整个身体也在急速膨胀,到这时祭祀才发出了怪异和得意的笑声。
这显然不是阿比斯希望的仪式,他想要这个祭祀利用那些碎肉召唤出费法尔的造物,随后再以那恐怖的造物为祭品,最终召唤出更为恐怖的存在。
现在的情形代表这个祭祀改变了仪式,将自己作为容器吸纳那些恐怖力量,妄图自己变成一个恐怖造物,从而逃出阿比斯的掌控。阿比斯身后的黑甲士兵猜出来了,纷纷往后倒退,从仅有的观察缝露出恐慌的神色。
阿比斯对此十分不屑,他依然没有任何动作——某种意义上,这个祭祀主动成为的造物可以做更合适的祭品。
只见几个呼吸之间,这个祭祀已经毫无人形,密密麻麻的毛孔骤然扩大,长出尖牙利齿撕碎、吞吃全身衣物,毛发变成一条一条细如红蛇的尖刺舌头,骨头在体内肆意生长,将整个躯体撑得极度扭曲和畸形;
他的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掰断,将上下颚撑开,皮肤从这里开始翻转,仿佛要将他全身的皮肤翻一面,从口中喷涌出无尽的黑气和灰绿色的触手,上面的吸盘也长满利齿,利齿里是一个个融为一体的小眼球,瞳孔内又是利齿。
这般不可名状的恐怖的转化没有持续多久,只见阿比斯以雷霆般的速度挥出刀刃,无可抵挡的力量和魔能沿着刃边高速旋转,生生将堪比钢铁的畸形皮肤切碎,无情地碾压、压碎沿途的所有肌肉和血管,将这名祭祀的扭曲形态斩成两半,祭祀的怪笑由此戛然而止。
呈现诡异色彩的血液四下喷溅,祭祀扭曲的两半身躯在地上无规则地疯狂颤动,仿佛不接受死亡。阿比斯身后的士兵心有余悸地看看那两堆肉块,又看看只挥出一刀的阿比斯,都无助地吞咽一口唾沫,满眼都是敬畏。
阿比斯等两个肉堆的挣扎停止后,开始念动自己的咒语,只见肉堆化作两滩粘稠的黑红色液体往传送门飞去。
待传送门将两滩液体全部吸收,周围的裂缝骤然蔓延,直至将地洞的这面填满,随后突然爆裂,从中显出绿色、灰色、黑色、红色混合的烟雾,仿佛身处天空又位于深海,无数畸形的肢体和触手从中伸出,一个人影从中心的血盆大口中显现,身着绿色长袍,头戴面具,有四只手臂。
“见有一活物,排在最末,从洪水里伸出触须和尖牙。他的恐怖最盛,却不是费法尔的造物。”阿比斯低声念着这句话,好像看过鹰特里尔的预言,一字不差。
那个畸形人影最终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的传送门凭空消失,连同刚刚出现的恐怖景象一并无影无踪,祭坛随之粉碎,法阵的光芒也黯淡下来。
这个畸形人影的长袍没有特别之处,尽显简陋和肮脏,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独他的面具显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诡异和力量,通体由未知生物的一大块骨头雕刻而成,表面覆盖着一层未知生物的恶心鳞片和表皮,两个圆形眼球空出两条横杠瞳孔作为观察缝,没有嘴部,取而代之的是肆意弯曲的还在乱动的触手和藤蔓。
“斯图茨·多纳多——恐怖,你已来了。”阿比斯说完,带着身后的士兵齐齐向这个家伙单膝跪地行礼。
被称为斯图茨的家伙微微点头,没有急着响应阿比斯,说着诡异的话语,话音刚落,几个黑甲士兵便当场暴毙,没有任何征兆,两缕黑红色的带着腥味的气体飘进了他的体内。
“这是我的手下,也是你的。”阿比斯的话仍旧尽量不带感情,但此刻已有些怒了。
“害怕恐惧的弱小之徒,不配。”斯图茨的声音同阿比斯类似:空洞、虚幻,不知何来,且令人惊慌。
“然而,因你排在最末,比起其他法师,你亦为弱小之徒。”
斯图茨没有搭话,因为这是事实,即使是面前这个尚未获得面具的家伙,也与他不相上下。他的神色隐藏在面具中,观察缝也无法看清眼神,盯着阿比斯看了一会儿,才让所有人起身。
“既说我为弱小,你应当召唤其他法师。除非现在就已碰壁。”
“不错。”
他的主要推进力量集中在黑暗森林的东边,也就是黑川王国的暴风号角领;次要推进力量在森林西边,也就是奥尼洛王国的雅拉地。现在这两部的势头都被迫暂缓,他要么用积攒的资源召唤更多怪物,要么召唤一个至高法师,他选择了后者。
如果有机会,阿比斯并不想召唤这个最弱的至高法师,但他积攒和掠夺的鲜血和痛苦只够召唤斯图茨,为此他已经减少了很多本应用于召唤一般怪物的消耗;要不是他迫切想要击败暴风号角领的龙戟士军团,他会选择继续积攒力量以召唤一个更强的。
“如你所愿。”斯图茨没有继续和阿比斯驳嘴,而是坦然接受了安排给他的任务。对他而言,毁灭另一个世界是头等大事,等阿比斯·马尔取得面具,他们有的是时间互相争斗。
接着阿比斯和斯图茨施展魔法,将所有人传送至地表,一道闪光后地底空洞再无一物,头顶是愈发浓郁混乱的黑色魔气。
……
里卡多这边,他在问询完荷瑞斯和菲奥娜后,便去执行侦察任务了。他习惯爬上树观察,这样能取得较好的观察视野。当这一班快要完成时,里卡多以为又是个平静的一天,结果天边远处突然爆发一阵魔能波动,排山倒海的气浪一直传到他这里,即使被无数树木消解抵挡,这股气势仍然差点让他从树上摔下去。
为了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里卡多熟练迅速地爬上树冠,往远处眺望,看见一道灰绿色的冲天光束直达天顶,尽管只是几个眨眼功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光景仍深深烙印在里卡多脑内。
他连忙取出炭笔和纸,凭着印象将那光柱粗略地画下来,打算立刻跑回去报告给佩拉塔。就在此时,仿佛是被那股力量影响,亦或是唤醒,他周围的地面突然生出好几丛黑色藤蔓,随后急速膨胀成三个两米高的人形。
那不是里卡多见过的腐烂人形,也不是食尸鬼,总之不是见过的任何生物。看那体型和身体材质,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便屏息凝神,躲在树上。现在绝大部分树的树叶都因为那些邪恶存在凋零了,想要隐藏自己绝非易事,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那三个藤蔓人形没有眼睛,只有由藤蔓枝条构成的四肢和躯体,头部仅有一个形似大号捕蝇草的嘴巴。它们开始时还像无头苍蝇似的,没有察觉到树上的里卡多;但过了一会儿之后,它们仿佛突然有了嗅觉,嘴巴偏向里卡多的方向,慢慢地走了过来。
里卡多起初还抱有侥幸心理,以为那只是凑巧;但当三个藤蔓人形开始用蛮力敲打他所在的树干时,他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便取下短弓,捻箭搭弓一气呵成,一次呼吸便放,正中其中一只人形的嘴巴,但没能阻止它继续攻击树干。
接着他连射三箭,分别命中腿部、手部和躯干,但都收效甚微。看来这种藤蔓构成的躯体有极高的韧性,除非能造成彻底的切割,或直接碾碎其中的组织成分,否则不可能有效;但若要里卡多下树和三个人形肉搏,又更加危险。
来不及多想,整棵树的颤动频率和幅度越来越大,里卡多只得纵身一跃,堪堪抓住另一棵树的树枝,随后挣扎着爬了上去。三只人形“见”状,略微延迟之后,便也调转方向朝他追去。
唯一的好消息是它们的行动速度虽然比腐烂人形快,但远远不及人类。里卡多便放下心来,稳健地在树冠之间跳跃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