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山瓶领的援军也抵达了。山瓶领由蒙泰家族世袭统治,蒙泰子爵派来欧文·蒙泰准骑士(没有战马)携100名长矛手前来支援,但这些长矛手的训练程度不算高,也就比雅拉民兵高一些。
好消息是欧文·蒙泰和萨里昂是老相识,这个近40岁的准骑士算是为数不多的能令萨里昂尊敬的“贵族”(准骑士不算真正的贵族,尽管作用上对标伯爵以上封的骑士,但地位上远远不如,甚至都没有“爵士”的尊称),而且此人实力不输于罗根。
萨里昂安排了一次和罗根类似的会面流程,宫廷法师又介绍了一次自己的研究成果,于是欧文也写信给家主,请求更多援助。当然和阿曼绥斯领一样,山瓶领也只接受“有偿援助”,欧文带来的这100人也一样算是“免费试用”。
民兵也在紧锣密鼓地训练中,包括荷瑞斯。罗根履行了自己的承诺,确实发现这小子有天赋,便有事没事指点几句,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如此又过了10天,期间敌人隔三岔五便派兵过来攻城,但每次都因兵力不足或配合不当,大败而回。这种添油战术是兵家大忌,但谁都不信对方的指挥官真会蠢到这地步,始终未放松警惕。与此同时,萨里昂支付的“领主服务”也陆续到位,后方有了正规军的保护,收粮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税粮源源不断地运进雅拉城。
事实上,此时深渊方的指挥官急得抓耳挠腮——这帮怪物智力有缺陷,能凑成个方阵一起进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要让它们听从指挥围城、协同进攻简直是痴人做梦,更不要说更高级的战术配合。
指挥官可以凭借深渊层面的链接直接控制这些怪物,但是距离一远,这种链接就会中断,那些怪物又会变回原来听从本能的糟糕模样。除非有十几个指挥官同时在战场,且同时指挥多个方面的怪物军团,这样协同作战才有可能——但指挥官不是说有就有的,他们需要经过极为痛苦的训练,最终由深渊仪式赋予链接的能力。
阿比斯·马尔一直在培训指挥官,但到现在全军也只有七个,而且相比西部的雅拉小城,东部的暴风号角领战争规模更大、情势更危急、参战人数更多,几乎需要全部指挥官。
这就是为什么深渊方至今只能从正面进攻雅拉城——这帮怪物做不出围城的行为,如果要让它们强行把城市围起来,保管那些家伙会自作主张随意进攻,那样就会因分散兵力而被对方逐个击破;正面进攻起码指挥官还能控制它们组成阵线,多少还能稍微组织一下兵种协同。
不过阿比斯给的时间越来越紧,指挥官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一定会受到极为恐怖的惩罚。指挥官是宝贵的战争资源,阿比斯当然不会随意处死他们,但在不危急生命的前提下进行惨绝人寰的折磨,他还是很在行的。
每次想到那种痛苦的折磨,深渊指挥官总是忍不住打颤,于是更发了疯似的发动进攻。他的攻击不能说完全没有效果,起码消耗了大量燃烧物等各种战争资源,而且他还有另一个攻城计划,用怪物炮灰不断骚扰对方,可以起到掩护作用。
萨里昂这边并不清楚这些东西,他要操心的事情可太多了,每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短,佩拉塔也一样,但他们还是尽可能抽出时间训练荷瑞斯。荷瑞斯果然没让他们失望,进步飞快,已经在最近的一次小型战斗中大放光彩了。
宫廷法师的第一项研究成果正式投入使用,佝偻怪数量够多,那些恶心的皮革既可以充当侦察兵的伪装保护,也可以作为牛皮、猪皮的下位替代,民兵不愁没有皮甲穿——只要他们能忍受这些诡异皮革的糟糕气味。
之后是最后一次大规模的尝试性进攻,深渊方集结了佝偻怪、食尸鬼、腐烂人形一齐进攻,没有魔像。因为燃烧物越来越捉襟见肘,有几十只腐烂人形突破火焰封锁网来到了城下,那恐怖的蛮力对城墙造成了不俗的损害。
鹰特里尔的研究有了新进展,他尝试在战斗中施展了一个深渊之书的仪式,结果一部分佝偻怪像突然失去指挥一般,先是随意进攻,后来像被“同伴”的死伤震惊,开始崩溃逃亡,但被“同伴”裹挟着继续前进。最终它们在极度崩溃下攻击了其他佝偻怪,接着被后面的食尸鬼撕成了碎片。
这个仪式很有潜力,但非常消耗魔能,他还得进一步实验并加以改进,以期待有朝一日它能影响更高级的兵种。
在奈特和佩拉塔的英勇领战下,这最后一次尝试性进攻被击退,己方伤亡分散在各个队伍中。众人有预感下一次进攻便是正式的攻城战,便花十二分力气准备防御,包括修缮工事、制造弹药、清理壕沟等等。
平民这边也加大了对战争的参与度。随着民兵死伤越来越多,萨里昂也发布了新一轮的动员演讲,尽管他没有明说,但有些上了岁数的人心照不宣,准备应征。这些人基本都是雅拉最早的居民,和那些后来才移居过来的“过客”截然不同。
有些人是家庭的顶梁柱,不少人已经是父亲,甚至是刚当上爷爷,可想而知当他们决定应征时,每个家庭又是怎样的悲伤。这些男人已经做出了决定,即使明知大概会死在城墙上。
他们没有什么忠于奥尼洛王国的情怀,和其他领地、其他国家的人截然不同,但他们一致把雅拉当成自己的家。如果雅拉守不住,他们的家人就要被那些怪物撕碎;而要他们离开雅拉,去到别的领地给那些贵族虫豸当臣民,在未来受尽压迫——这比死还可怕。
这些值得尊敬的人也包括福奇。当这个大腹便便,还有些秃顶的男人从储物间搜出一个满是灰尘的箱子时,里卡多和斯蒂拉都感到震惊。
里卡多无法理解福奇的决定,也感觉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男人;斯蒂拉也是,眼泪婆娑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的父亲。
“你当真要这么做?萨里昂并没有强征你去,兴许人家并不需要你呢?”里卡多问道,“那可是战场,不是闹着玩的!想想斯蒂拉吧,你是她唯一的亲人,要是……”
“不用说了……我知道的远比你以为的多。”福奇的语气很平静,但里卡多知道那平静之下,隐藏着最深的担忧和忐忑。福奇打开那个旧箱子,里面赫然是一套生锈的铠甲,以及一柄旧剑。
“斯蒂拉,你常问我为什么对萨里昂大人这么信任——我现在能告诉你了,我曾经是他手下的兵。”福奇长叹一口气,把铠甲拿出来,抖落灰尘,展示给斯蒂拉看,“不过,我做这个决定并不完全出于对他的忠诚,最重要的是你——我唯一重要的珍宝。”
斯蒂拉抱了上去,哭着劝福奇不要走。以往只要她一哭,福奇就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但现在,他只是平静地安慰她,几乎没有动摇。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应征,多你一个不多。显然斯蒂拉更需要她的父亲,你说是为了她,但这怎么能是为了她呢?”里卡多问道。
“多我一个不多?多我一个不多?”福奇重复了两次,语气逐渐强烈,“要是城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还守个什么城!
“我只想保护斯蒂拉:趁现在城墙还在,我们的优势尚存,这是出力的最好时机。要是等到城破了,那些杂种进来了,难道到那时候再披挂上阵吗?”
“我不明白,爸爸……我们可以走的,跑到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继续平静的生活……”斯蒂拉仍在尝试劝阻福奇,“我不想您出事,求求您,我不要……”
“傻孩子,预言你也看了——虽然我不是很相信那张纸,但逃又能逃到哪里去?最终总是要面对那些家伙,与其到那时候等死,不如现在就把命运把握在自己手里。直面那些家伙,这是唯一的选择。”福奇仔细地抹掉斯蒂拉脸上的泪水,“别哭了,我也不一定会死,这不吉利……”
但斯蒂拉根本止不住,扑在福奇怀里嚎啕大哭。
“再说又不止我一个人做这样的决定。我过去的老友,他们也要应征。我不去,难道让他们看笑话吗?”福奇轻柔地推开斯蒂拉,“我现在得和你交代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斯蒂拉,坚强起来,就像你妈妈一样,好吗?”
斯蒂拉点点头,抹去眼泪,但眼泪又出来了。她只能努力忍住,不哭出声。
“我过去常和你说你的母亲,罗莎,她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女人,但我们过去的事情,从来没叫你知道。我想也该是时候让你知道了——放心,不是什么离奇的身世,只是一个毫无成就的男人,和他了不起的老婆的故事。”
福奇从储物间拿出一张折叠的,已经发黄干枯的纸,展开来看是一张有点粗糙的画像,上面是一对幸福的夫妻,只看得清两张笑脸,面貌因为时过境迁而模糊不清。里卡多凭借想象,模糊中看到一张和斯蒂拉有五分相像的脸庞。
“这是我和她结婚时留的纪念物,穷人从没有留画的习惯,你妈妈也说太浪费,但我坚持要这么做。现在看来她没说错,时间一久最终也看不清了……”福奇轻抚那张画,随后重新折叠好放了回去。
“我过去曾是一名雇佣兵,在黑川闯荡了六七年,没闯出什么名堂。后来我被仇家追杀,我的老马载着重伤的我一路向南跑,终于甩开他们,到了你妈妈在的那个村庄。我的马到了地方后就累死了,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怕惹麻烦,不敢随便救我——当然,我理解他们。除了罗莎,她大概是那个村子里最善良的人,把我运回家,给我治伤。
“我受的伤很重,她只能用仅存的钱买各种药水喂给我,也不知怎的,我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有一次她在村外采药,仇家找上她,许诺用钱财换我的情报,但她没说——幸亏那些家伙也在忙着躲其他仇家,没想到进村子里问。
“回来后,她说她觉得那些家伙不是好人,而我看上去像个无辜的人。我当时不敢说我是个和他们差不多的家伙,之后也一直不敢,这个秘密就这样一直瞒到她去世的那天。
“再然后,我们的感情简单地萌发了。我这辈子未曾幻想娶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子,便下定决心和你妈妈过幸福的生活,于是把那身盔甲卖掉,和她在乡下耕作为生。好不容易熬过黑川和奥尼洛的战争,却没想到那只是不幸的开始。为弥补在战争中的损失,我们的领主对领地横征暴敛,他那些无赖的远亲也时不时找平民的麻烦。
“终于有一天,那些家伙找上了我们村子。有一个贵族一眼看中了漂亮的罗莎,趁我在田里的时候……唉……我想发生了什么,你应该猜得出来。”说到这,福奇显露出痛苦、懊悔、愧疚和愤怒的神情。
“等等,那我——”
“别想太多了,小傻瓜。”福奇止住斯蒂拉,“怀上你在那件事几年后。总之我们俩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于是经过一年多的策划,我和你妈妈一起报了仇,那家伙还是被她亲手刺死的。刺杀贵族亲戚自然会被通缉,于是我和你妈妈离开黑川,穿过黑暗森林到了雅拉城。”
说完,他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两张发皱了的通缉令,上面的人根本不像福奇和那张纪念画上的女人,大概内容就是悬赏两个胆敢刺杀领主亲戚的人。
“那时候的雅拉城还很小,人也不多。我们原想继续前往其他城市,但见过萨里昂大人后,我们便一致决定在雅拉定居。我加入萨里昂大人的护卫队,你妈妈打短工攒钱,两年后我们建了这个旅店,就这样过了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年,之后她怀上了你。可惜幸福没能继续延续,生产的时候她没能挺过来。
“不过她对你的期许、关爱和礼物是早就安排好的,我只需要继承她的遗愿……跟我来,我们盘算了近二十年的礼物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