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个斯文败类竟然敢出言反驳!

失去了理智的人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别的?

“打你又如何?”这位大臣的双目瞪得像是要把眼眶撑裂了,有些花白的胡子激烈地抖动,怒道:“方才那一下还是轻的。”

说着卷起袖子就要来扇陈大人的耳光。

淮阳王扬起了左眉。

陈大人毕竟年轻些,身子也更灵便些,堪堪避开。

大臣扑了个空,怒气更甚,胸部激烈起伏,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今天老夫就替天行道,好好替孔夫子清理门户,替你父亲教训你。”

这是什么话?

上了年纪就不得了么?

倚老卖老。

陈大人也怒了,冷笑着挑衅,“听闻此言,你是打定主意要将高祖也教训一顿了?”

此言一出,嘘声四起,原先看热闹的人都不镇定了。

改朝换代时通常天灾饥荒,战乱频频,人丁稀少,多为孤儿寡母和丧家的老兵。

开|国皇帝面对的是满目疮痍的江山,通常也都会勒令民间早早嫁娶,鼓励寡妇再嫁,减少税赋,让百姓将养生息。

如此经营十年,国家便会一改颓势。

经营二十年,国家便会展现一派繁荣景象。

无他,人口繁衍了,荒芜的土地有人开垦种植了,布有人织了,鸡犬牛猪有人养了,也有人走街串巷地收集货物到处贩卖了。

百姓们是最容易抚平伤痕的,他们就像是春天里的野草,有水有阳光,便会迅速的生长。

偶尔给予一点和风细雨,或者肥料,就生长的更加茂盛了。

管理他们并不需要费太多的心思,略加引导,不朝令夕改让他们心生疑惑,不增加税赋让他们有繁衍的本钱就行。

所以,老子曾经说治大国如烹小鲜。

不要轻易翻动,不要颠来倒去。

由着百姓们自个治愈伤痛,自个繁衍生息就是最好的国策。

元家的祖先能够称帝,便是因为前朝皇帝荒淫无度,人心涣散,天灾不断,百姓过得生不如死,民间诸多不满,揭竿而起者众。

高祖当然明白前朝是如何覆灭的,也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于是和每朝的高祖一样,做了同样正确的事情。

世家大族出来的朝臣们个个都是孔子门生,也知道黄老周易之学——就连孔子自个都专心研读过《道德经》和《周易》,没有人不知道这个道理。

陈大人拉起高祖做挡箭牌,有些人就闻出了风声不对,反正家里也没有什么女儿做了寡妇或者和离,便往后退去——远处也能看得到,何必凑那么近呢。

打一个奴仆,打死了也只会有人说声残暴。

打一个普通人,打死了用钱赎买也能脱罪。

打一个官员,打死了就会丢官坐牢,也许还会连累家族。

打一个皇帝?

即便是前朝最后的皇帝是个傻子,也没有人敢公然愚弄。

这就是身份的区别,这就是地位的力量。

但依旧有些大臣看热闹不嫌事大,压根没有远去的意思。

淮阳王的右眉也扬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他,加上天子不在场,不免有些胆壮。

陈大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具有挑衅性,这对于正在火头上的人来说不亚于添了油,再者说的话将人家架在高处下不来台。

打人的大臣虽然年纪大,脾气却比常人暴烈,并不因为年纪大了脾气就小了修养就好了,当下大叫:“无耻之徒,你也配和高祖相比?巧舌如簧的奸佞小人!”

说着就冲上来抱住陈大人,口舌之争不解恨,定要给一顿老拳解恨。

陈大人也忍不住了,给予还击。

两个人就在朝堂上乒里哐啷地打了起来。

今日是大朝会,来上朝的朝臣们颇多,见元明一直不做声,胆子也大了起来,慢慢的卷进来的朝臣们越来越多。

不久之后,朝堂上便变成了互殴的战场,笏板到处乱飞,叫骂声不绝于耳。

看起来热闹,实际上主要攻击的对象都是陈大人一人。

虽众人打一人,可穿着重重的朝服戴着高高的冠帽,堆在一处,颇不灵活,反而多有误伤。

丞相的胡子抖了抖,心里默念:“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正要出声训斥,淮阳王抚掌笑道:“今日得见诸位的风采,才知道何为君子之风。”

他的声音如同竖琴,清朗澄净,暗合乐理,虽然不大,但大殿之上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澎湃的心神不由得就收了回来。

在大殿上站着的侍卫们也都得到了指示,上前将他们一一拉开。

狼狈不堪的大臣们醒过神来,看到旁边站着的同僚们眼中嘲谑的目光,拉开他们的侍卫们的唇角上挂若有若无的嘲意,都极不自然地避开了脸。

他们都自诩饱读诗书,向来讲究名士风范,方才却像是贩夫走卒为了一文钱在街头巷尾围殴。

让素来目无下尘的谪仙淮阳王看尽了他们的丑态。

大殿之中一片沉寂。

陈大人对着淮阳王的方向“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之后,扬起青肿的脸,额上还有着半干的血痕,惭愧地道:“臣知错,不该在朝中群殴,有失廷仪,自请受罚。”

丞相站在一旁,微微颔首,对陈大人不免高看了几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虽然不讲策略了些,也算是个可造之材。

参与群殴的臣子面面相觑,都有些犹豫,心里偷偷地咒骂陈大人。

在朝堂上失了廷仪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完全看上位者的心情,大的可能就会革官,小的也就是训殇几句,通常最多的也不过是罚一罚俸禄。

他们可不愿意陪着陈大人一起受这个责罚。

正在犹豫之时,就听见淮阳王淡淡地道:“卿有何错?你既然是群殴,自然还有他人与你同殴,他们都不觉得自个有错,你又错从何来?”

丞相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首先打人的老臣面色涨红,他本是于焉麾下一员铁嘴钢牙的御史,姓冯,人称冯御史。

近来于焉称病不来上朝,冯御史便隐隐成为了御史之首。再加上年纪大了,做御史做的久了,自觉就连皇上都让着他们这些御史几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臣子也敢肆意上奏这样的条陈,不免就激动阙越了些。

冯御史听到丞相咳嗽,明白过来。

皇上不在朝,淮阳王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就大有讲究了。

他若是不想做出头先烂的椽子,便也该立即请罪才好,但冯御史习性难改,一面跪下一面道:“臣并非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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