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儒的啸声着实惊人,直直穿破九云霄,引得练武场上的人面雕停下了呼扇着拍打刀疤脸们的翅膀,静静地听了起来。
不一会,为首的人面雕也伸长了脖子,合着这音,桀桀地怪叫起来。
鸟中之君的应和,令府中收养的其他恶鸟们也开始跟着鸣叫。
林府内喧嚣声一片。
府外。
秦娘子躲在车内,小脸煞白,嘟囔道:“林府真是可怕,怎么那么多的鸟?”
秦夫人瞪了女儿一眼,“你知道什么?”
还想不想做林家的媳妇了,竟然说这样的话。
“这是那日恶鸟袭击长安城,被淮阳王妃布阵困住的鸟,为了这个,皇上还召见了林家,给予重赏。听说这些鸟养在林府,等着正月祭祀的时候拿来献祭。”
“这些鸟的存在就是林家的功勋!”
秦娘子不接话,低下头想心事。
冯夫人明白,秦娘子只怕瞧上了林家的女婿了。
秦夫人还在赞叹,“林家的两个儿子,真是要相貌有相貌,要本事有本事,方才见的那个少年,就在幕府跟着云大儒,是林家的三郎君。”
秦娘子连林山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眼睛全定在淮阳王身上了,其他人全都视若无物。
听了母亲的话,竭力回想着林山的长相,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好在小娘子当着长辈的面评论男子的长相,是一件非常施礼的事,她垂着头,继续装着羞涩。
看着秦夫人喜悦的表情,冯夫人暗叹,又暗自庆幸——虽然媒人做不成了,却意外发现林老夫人是儿时的友人,倒也可以借机来往。
林府里的啸声越来越高昂,最终将那些鸟叫声全都压了下来。
在冬日里听着这样清冽的声音,就像寒泉流过心底深处,冷到了骨头缝里。
“这啸声只能是云大儒才能吹的出来,”冯夫人是个识货的。
秦夫人也赞叹道:“听说那日在林府赏梅,王家家主都忍不住和云大儒一起相和呢,要是那日在场就好了。”
冯夫人笑笑,没接话。
下次只怕她不能作陪了。
秦娘子却有些厌烦这啸声打搅了她的甜蜜回味。
与她同样厌烦的人,只怕就是躺在床上的林简了。
在睡梦之中。
林简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已经开始抽条,还没有变完声,因此不爱说话,独自站在窗前看外面的荷花。
庶兄们凑在一处正在争论什么。
“有什么好争的,”七哥走了进来,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头盔上的红缨不停地颤动。
林简都看呆了。
“七哥真是好看。”
其他的兄长门抬起头来,正想说些什么。
突然传来了响破云霄的啸声。
“是何人吹啸?”七哥奇怪地问。
林简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啸声,好像是一个姓云的人吹的。”
“奇了,你怎么知道?”
庶兄们都看着他在问。
“我怎么知道,他和老子抢女人。”
“哈哈……”
“毛都没有长齐,抢什么女人,”七哥伸出手来,重重地在他的头顶上揉了一下,林简站立不稳,晃了两下。
整个人就站在了假山上。
“我怎么又在这里?”
林简问自己。
耳畔是挥之不去的啸声。
太阳高高照着,让人头晕目眩,身边并没有人。
林大站在假山脚下,焦急地喊着什么,却怎么也听不清。
这吹啸的人真是讨厌,拉下去砍了。
林简挥动着手,人就掉下了假山。
“啊……”
王氏揉了揉眼睛。
她没有看错罢。
方才大将军的手和脚似乎都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云大儒的啸声慢慢地低了下去。
林简也没再动。
“是我看花眼了,”王氏的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林简的枕畔。
……
“云大儒来了,”林乐霜正和阿桂说着秦娘子,听见啸声立即站了起来,“快,准备出去迎接。”
阿桂笑道:“云大儒怎么又吹啸了,今日可没有人和他应合。”
话音刚落,鸟叫声便起来了。
两人忍不住相视而笑。
林乐霜驻足静静地听了一会,云大儒的啸声里夹杂的情绪太多,有艳羡,有自怜,别有怀抱的解脱,还有得遇知音的喜悦与感叹……
“好复杂的心情。”
啸声越来越高昂,将鸟叫声都压了下去。
“清越超脱……云大儒的心境常人难以企及。”
林乐霜有些感慨。
这样的男子,偏偏却娶不上妻子。母亲……
正是冤孽。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躺在榻上的小豹子呼噜声陡然停顿了片刻。
啸声渐渐低了下来.
林乐霜和阿桂这才如梦方醒,匆匆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云大儒愿意卖个人情指点十三叔,她就应当表现出十二万分的尊重。
“哈哈,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云大儒借助长啸发泄了心中感怀和对人生失意的叹息之后,便又回归了风度翩翩的大儒形象。
淮阳王依旧是淡淡的,似乎世上没有什么能让他觉得惊讶的事。
林乐霜面带笑容,站在院门处,迎接着她尊重的师长。
只有林山,缓不过来神。
大儒就是大儒,身份和心境都变换自如。
林山无比佩服。
“在这里迎接您啊,方才听到长啸声,就知道您来了,”林乐霜笑着道。
“你听着如何?”云大儒捋了捋胡子,自得地问。
林乐霜点头:“起初失落难明,后来击水三千里,在之后便飞上九云天,云大儒心境又与前段时日多有不同,似乎别有怀抱,又有遇知音之乐。”
她能闻弦歌而知雅意,自然也能够听得懂云大儒的啸声之中所蕴含的心声。
云大儒满意地点点头。
转过脸对着元明道:“淮阳王真是有福之人,能够娶得王妃这样兰心蕙质的女子,不知道前世做了多少好事。”
真是让人难以掩饰的羡慕嫉妒恨。
元明深以为然,“正是,我也总害怕是大梦一场。”
林乐霜的脸都红了,这样的话真亏他能这么严肃地堂而皇之地说出来。
云大儒叹道:“淮阳王这样说,让我等无以为家之人,情何以堪。”
真不知道心含蓄为何物。
林乐霜笑着道:“无以为家是您的选择,为何又如此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