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点着她最爱的香,闺房里静悄悄地没有旁人。
谢素素纠结地拧着帕子。
堂姐谢灵素说的话,言犹在耳。
她也听进去了,也向清河国谢家本宗发了询问的信函。
清河国太子屡屡约她私会,她都没有回应,但今日来的这封信,击中了她的心。
谢素素起身,轻轻推开了窗,冷风簌簌地吹了进来,她的脸冰凉,内心却火热滚烫。
她喃喃道:“我要冷一冷,慢慢地想一想……若是成功了,余生都不需要仰人鼻息。”
谢家是和王家齐名的世家大族,生为谢家嫡支嫡女是何等的福气,可是看看谢家的女人们,一生快活与否不都仰仗夫君么?
谢三夫人,谢大夫人,谢灵素……
谢素素厌倦这笼子般的生活。
厌倦透了。
不知道站了多久,侍女在外轻声叩门,问:“娘子,大娘子派人来问后日是否要和范家的小娘子们一起去布施?”
谢素素回过神来,将窗合上,说:“自然要去。”
返身到案前,匆匆写了几个字,封上火漆,命人回信给清河国太子。
谢三夫人得知此事后,咬牙切齿地问谢三爷:“难道就看着他们如此?”
谢三爷道:“过了春日太子就要回国了,素素每次出门与他相见,都有七郎和灵素作陪,他们私底下通信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些小儿女的把戏,谁家没有待字闺中的女儿?”
以前谢绾在时,谢家有多少男子求见,一同登高远游。
谢素素和清河国太子就是通个信,连单独见面都做不到,又能怎样呢?
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就是如此么?
谢三夫人叹气,“我总害怕她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你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谢三爷也叹气。
谢三夫人又说:“四郎为了清河崔家的女郎,现在都和大郎在终南山不肯回来娶亲,现在又是七郎。他们是男子,这世道总对男子要宽容的多,他们也蹉跎得起。可素素若是在婚事上有什么波折,我怕我受不了。”
虽然比不上谢灵素,谢素素也是谢家的嫡支嫡女,并不好选相衬的夫君。
若是像于水笙那般打错了主意。
那可怎么办?
谢三爷道:“你多安排些人跟着,也让七郎和大娘子多看着她点,素素的年纪越发大了,眼看就要到选夫相看的岁数,总不能处处拦着不让她出门交际。”
理是这么个理。
谢三夫人知道谢三爷说的没错,可就是心里不舒服。
“好,那我就再去叮嘱一番七郎和大娘子。”
谢旭被谢三夫人叮嘱的有些烦,夕食过后就去寻谢素素,问她:“你可是对清河国太子有意?”
谢素素见谢旭前来寻她,心中本来暗自高兴。
“哥,你来就是问这个?”
“母亲为了你都叮嘱了我好几次,估计灵素也被叮嘱烦了。”
“那你觉得清河国太子如何?”
谢旭冷冷道:“不如何,他若做我的妹夫,我觉得不够格,你可是谢家嫡支嫡女,谁都能嫁得。”
谢素素嘲讽地笑:“大姐不比我更身份贵重,王家大公子不也不想娶她?我不过是白白担个谢家嫡女的身份,看上的人一个都嫁不了。”
无论是淮阳王还是王志。
都与她无缘。
谢旭也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个的婚事,也是不由自主。
谢素素道:“大姐嫁不入王家,我也嫁不进去,母亲挑来选去,也无非是去几个相熟的世家做儿媳,若是做了世家的宗妇,能比得上大夫人?做不了宗妇,也不过又是一个母亲罢了。母亲还有父亲怜惜,我还未必有这个福气。”
谢家的嫡庶分明,谢大爷克己复礼,修身养性,就这样,谢大夫人也过的并不愉快,两人为了谢灵素的婚事,近来相敬如冰。
他们都看在眼里。
更不要说范家、秦家、于家的那些宗妇。
见谢旭沉吟不语,谢素素又说:“哥,明明你是谢家嫡支嫡子,腹中有才华,也有大志,却只能听爹的料理庶务,娶于水笙为妾。我想你能明白我的感受,我不想被这样困住。试问谁的命运不是一场赌博?我嫁给清河国太子,就算是输了又能输到哪里去呢?无非就是我的子孙无法做世家的子罢了。又比父母为我安排的婚事差了多少?他们就能保证挑的夫婿能让我往后日子顺遂,夫妻恩爱?如果命运已成定局,那我嫁给谁不都是命中注定?”
“再说除了王谢两族,谁能保证自家永远在《世家录》上?我早已厌烦了世家的这些繁文缛节,这样拘束憋屈的日子。哥哥不要说修身养性,心静下来就能接受,人之天性难以泯灭,我的天性只怕就无法如此。”
她可不像谢灵素。
谢素素依赖地看着谢旭,将她这么些日子以来的想法全都倾诉出来。
谢旭无言半晌,最终问她:“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予置评,但女子可不同于男子,一旦亲事定了下来,可就再也无法回头。有灵素在,你的确不用背负太多责任,我也说不了你什么,但你可知道清河国太子并非王妃亲生,他的生母乃是胡姬,在清河国的本宗都不愿意将嫡女嫁给他,你若是嫁给了他,可能受得了清河国本宗妇人们的看轻?尤其是和你同龄的谢家女郎?”
人生下来总是活在比较之中。
谢素素生来就是谢家嫡支的嫡女,虽然比不上谢灵素身份贵重,若是婚嫁还不如清河国本宗的谢家女,情何以堪?
这一嫁可就再也无法回头,谁都没有办法更改了。
“你想清楚了你在做什么,再来和我说这些。须知,世上事难两全。”
谢旭叹了口气,他们兄妹二人素来亲近,只近来生了嫌隙,无论如何,他还是期望妹妹好的。
清河国太子和世家子完全是两种人。
他不相信这两人彼此钟情,既然一切都是因为“利害”而起,那最终也只有落在“利害”两字上来。
谢素素想了想,说:“哥哥,我会想的清清楚楚再和你说的,但你要帮我说话。”
她脸上的婴儿肥尚未消退,一张娇憨的脸上满是恳求,谢旭闭了闭眼,点头应了下来。
谁能够拒绝朝夕相伴妹妹的恳求。
实际上,谢旭对于谢素素的痛苦能够感同身受,对他来说,兴许一切都有解脱之时,对谢素素来说,可能是永远。
谢旭想,后日可一定要和谢灵素将妹妹看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