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霜被困在长乐殿的壁画中。
画中一只仓惶的血鹿,无措地看向破空而来的离弦之箭。
她的魂魄就被锁在这血鹿中,只要略一挣扎,那箭便发射出光芒抽打她的魂魄,撕裂她的神魂。
这是她的好妹林玉雪用朱砂蘸着她的血,施以血咒画成。
……
长乐殿的沉香榻上,被翻红浪,娇吟声和低沉的喘息声好半天才歇了下去。
一只玉白的柔荑软软探出,让人看了无端脸热心跳。
“好雪儿,朕的命都愿给了你。”
元旭的声音嘶哑含混。
回应的是一声让人心酥的娇吟。
沉香榻上再次发出了暧昧的声响。
“皇上,该上朝了。”
直到殿外响起了战战兢兢的催促声,两人这才分开,元旭缓缓起身,换上冕服,长长的冕鎏下俊美的面容若隐若现。
抬眼瞧见正对着床榻的画壁上,血鹿的眼发出荧光,如有泪滴,元旭顿了顿足,旋即轻嗤一声,便赶去上朝了。
画壁中,每日都要看着妹妹林玉雪和夫君元旭恩爱难分的林乐霜,悲愤的魂魄已被抽打的奄奄一息。
长乐殿中高高低低的莲花盏上随意地放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林玉雪坐在榻上,冰肌玉肤,乌发如瀑,像是莲花池中的仙子。
她娇柔的声音如毒蛇的毒液般粘稠,恶毒的话语如影随形地滴入林乐霜的耳中。
“姐姐你也瞧见了,旭哥哥对我爱如珍宝,我俩早已私定终身,当初碍着你,我才留在林府做个嫁不出的老姑娘,皇后之位原本就是我的。”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也不想想,你这个毁了脸的丑八怪都能嫁给旭哥哥,我身为大兴第一美人,怎么会嫁不出去。”
“若不是要用你打江山,旭哥哥怎会与你同床共枕。还一生一世一双人,真是恶心,旭哥哥说,他瞧见你那张脸都作呕。”
林玉雪披起软帛,踩着娇软的绣鞋,散漫地碎步上前,见壁上的箭矢雪亮,血鹿无辜的双眼更加晶莹,得意的娇笑声响彻了华丽富贵的长乐殿。
她贴近画壁,黏腻娇软的声音如同毒蛇的毒信,让林乐霜无处可逃:“姐姐,你嫉妒不嫉妒?本宫从小就想成为嫡女,嫉妒的把你的脸都弄烂了。”
“毒死了你娘,害死了你那两个短命的哥哥,本宫才成为嫡女,成为皇后。”
“长乐殿不是旭哥哥专为你建的么?你就在这里好好看着妹妹和旭哥哥恩爱,看着本宫生下太子,看着本宫成为太后、太皇太后。哈哈哈哈。”
林乐霜的神魂虚弱到只余一团弱光。
她被困在这画中,眼睁睁看着妹妹林玉雪和夫君元旭在这殿中恩爱,魂魄在愤恨中挣扎,被抽打得支离破碎。
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
落到这个境地,只因她信了元旭许下的诺言,像飞蛾扑火般为他付出一切。
他说军中需要军医,她便废寝忘食地钻研医术,带出了千名军中医女;为了他,她不顾小产后身体虚弱,在战场上陪着他出谋划策;为了他,她冒着风吹雨打,费尽心力,组建了林家军征战四方。
大捷后准备班师回朝时,她接到了二哥风尘仆仆送来的诏书。
元旭命她速速回宫,好和他一同去泰山举行帝后大典。
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元旭身边,她的元旭在催她回去,要和她去泰山祭祀祖宗,宣告天下,她是他的妻。
二哥说:“皇上翘首以待,妹妹快些回去,好生准备大典。”
五哥拍着胸脯:“林家军交给我,妹妹只管放心。”
有这样的好哥哥,她怎么能不放心。
她的五万林家军——在战场上战无不克,攻无不胜的猛虎军团——被她的两个好哥哥全部坑杀,一个不留。
保家卫国的勇士们没有死在战场上,而是在庆功的酣饮后坑杀。
得知这个消息,她的魂魄快被抽打散了。
元旭宣称元后林乐霜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命大兴国内九州四岛的方士举着招魂幡到沙场上为她招魂。又称今生不负林家,续娶林乐霜的妹妹林玉雪为后,封林乐霜的两个哥哥为异姓王。
世人都说元旭与丑后并肩作战,伉俪情深,元旭为人重情重义,是个好皇帝。
谁知她端着那杯断肠的蜜酿,沉醉在元旭深情的双眼里,满杯饮下。
又有谁知她的魂魄被锁在这画壁之中,连转世投胎都不能。
林乐霜无助地承受阵阵神魂撕裂的痛楚。
她好恨。
哪怕付出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代价,她也要将这对狗男女拉入地狱的无边业火。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抓刺客”的叫声,林玉雪羡嫉又恶毒地道:“好姐姐,你的姘头终于来了,过了今日,只怕永生难见了。”
窗外有个清朗的声音“噗嗤”一笑:“你们这对狗男女在此设下圈套等着本王,若不是亲耳听见,怎知你这贱人如此丧心病狂,竟将你姐姐的魂锁在这画中。”
一个俊逸的身影从窗外掠入。
是十三叔!
林乐霜又悲又喜,又愧又惧,神魂似要被撕成碎片。
她快撑不住了。
十三叔,你不该为我冒险,你不该来的。
林玉雪得意地高声喊:“来……”
话音未落,两枚银针倏地刺穿她的咽喉。
林玉雪双目暴凸,眼中满是惊惧,嗓子里咯咯作响。
十三叔的声音冰霜刺骨,嫌恶地道:“蠢货,被当作踏脚石了也不自知。还真以为自个独宠天下,你这些年连个蛋都生不出来,还不明白?”
林玉雪不甘地断了气。
十三叔走近画壁,哽咽道:“乐霜,十三叔为你招魂三年,方知你困在此中。你早早投胎转世去吧,来世莫要再遇到元旭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如玉的手指缓缓抬起,轻抚血鹿。
血鹿浑身都似在淌血,那离弦之箭也发出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
十三叔不敢耽搁,闭上眼睛,运气一推,画壁轰然倒塌。
……
耳边响起轰隆隆的巨响,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入刺裂的痛意。
这是要魂飞魄散了吗?
还没有对十三叔说声抱歉。
还没有拉那对狗男女堕入地狱的无边业火。
林乐霜竭力聚拢虚化成雾的魂魄,嘶声惨呼:“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