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的身体在兄妹三人的精心照料下,有了起色,虽然一直昏睡不醒,面色却有了些许粉色,下巴处的沉黄越变越浅。
林乐霜知道,这是母亲身上的肠毒在逐渐地清除。
她前世从孤本上看到过对薛神医放血之术的记载,此术是从大金传入大兴,由介氏家族结合了大兴的医术,开创出来,专用于解毒。
治疗时要根据病人的体质,结合天干地支演算,按照血脉的运行取穴。
也就是说在不同的时辰治疗,即使是同一个病人也会有不同的取穴取血方式。
这是一门绝学。
今生能亲眼得见,是一份惊喜。
林先担心林乐霜的表现,不时催促她去背经。
林山不出声,他心中清楚,妹妹说的那个梦一定真实地发生过,那么妹妹精通医术也是真的。
既然如此,区区《黄帝内经》怎么能难倒妹妹呢?
这日,林乐霜捧着竹简坐在药炉旁摇蒲扇,守在正屋厅堂里的阿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嚷道:“大娘子、大娘子,那老头,那老神医来了。”
阿桂横了阿茶一眼,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药熬好了,林乐霜慢慢地滤完最后一滴药汁,方抬眼看了看阿茶,应了一句:“老神医来了就好。”
阿茶吐了吐舌头,阿桂偷偷说她:“你一天到晚这么疯,好歹是在大娘子身边侍候的,没个正形怎么行。”
“我这不是替大娘子着急吗,那么一大堆竹简,她又不怎么看。我看着那些字都头疼,要是大娘子背不下来,岂不是白白让人笑了去。”阿茶小声嘟囔。
“你呀,再这样不知轻重……”
林乐霜只做没听见,对阿桂说:“端上走吧。”
阿桂收住话,恭恭敬敬地将药碗放在托盘中,跟在身后。
阿茶则侧着身子,斜前一步,替她打帘子。
进了厅堂,就看见林山和林先缠着薛神医斗嘴,王志不聊地摇着折扇坐在一旁。
薛神医一见林乐霜端着药来了,扭头朝窗外望了望,眼睛亮了,小声道:“这个时辰熬制成药,效果最好,这是巧合还是……”
他抽抽鼻子,闻了闻药香味。
“嗯,不错,这药熬制的不错。”
打量着眼前这三个年幼的小娘子,薛神医和蔼地笑着问:“这药是你们中哪个负责熬制的?”
林乐霜知道他闻出奥妙来了,笑着回答:“薛神医,是霜儿亲自为母亲熬制的,可是有什么纰漏不成?”
“额。”薛神医有些失望。
“薛神医,您这是什么表情?”林先很是不满。
“老夫想找个会熬药的药童,可惜是你家大娘子熬制的,娇滴滴的小娘子,怎么能做老夫的药童呢?”薛神医神情恹恹。
林乐霜笑着说:“薛神医觉得霜儿这药熬的很到火候?看来霜儿很有学医的天分呢,薛神医收下我做徒弟一定不会后悔。”
薛神医没有作声,只是傲娇地望了望屋顶。
那个意思便是,你把《黄帝内经》背的怎么样了啊?
林山“噗嗤”一声乐了,看了看王志,心道:“这个薛神医的确是个性情中人,年纪一大把,行为举止却总是让人忘了他的年纪,怪不得四弟这么喜欢逗弄他。”
林乐霜施了一礼退下,给母亲喂了药,才命阿桂将薛神医请来号脉。
薛神医只是看了眼王氏的肤色,用两根手指轻轻搭了搭脉,便说:“病人现在排的是肠毒,因为放了血,体内的新血还未生成,会继续昏睡几日。待到新血养成后,剩余的肠毒将会被排泄出来,到时要记得给病人勤快搽洗,不要得了褥疮。”
又看看王氏身下睡的玉箪席说:“这个垫在病人身下甚好,不会太寒凉,也不会太热。”
“这是我妹妹说的,专门选的温玉材质。”
林先马上出声,在老头面前显摆自个的妹妹。
薛神医的眼睛微眯,对林乐霜一板脸道:“都是雕虫小技,显摆什么?你的《黄帝内经》可背好了?”
林乐霜轻笑说:“薛神医,那《黄帝内经》着实难背。”
薛神医的脸黑了。
林乐霜又说:“不过霜儿还是把它背完了。”
“好吧,那就背来听听。”老头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林乐霜并不着急,先慢慢放下母亲的床帐,留下阿茶和云妈妈守着,这才带着薛神医等人到了厅堂,命侍女重新续了茶水,这才歪着脑袋问:“薛神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要是背完了,你可不准耍赖,要收我为徒的。”
“我老薛可从未耍过赖的,天下人都知道。”老头有些不快。
林乐霜抿嘴一笑,开口就背:“昔在黄帝,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登天。乃问于天师曰:余闻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今时之人,年半百而动作皆衰者,时世异耶,人将失之耶。……”
薛神医边听边打着拍子,好像在听音乐一般,其他的人开头还能听进去,听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听了些什么。
《黄帝内经》分为《素问》和《灵枢》两部分。
《素问》有八十一篇二十四卷。
《灵枢》二十三卷。
林乐霜一口气背了《素问》十几篇,有些累了,便停下来喝了口茶。
林山心疼地看着她,林先已按捺不住,跳起来叫道:“我妹子都背了这么多啦,先歇歇。”
三日前,薛神医听了林乐霜说的不为大儒便为神医的话,就有些喜欢她,但又怕她学医是一时兴起,吃不得苦。今日亲眼看她熬药、照料病人皆有章法,书也背的顺溜,心里就已经有九分肯了。
只是林家四郎这样一搅合,老头有些不高兴,冷哼了一声说:“学医本就是个辛苦事,连经还没有背完,就要歇歇了。”
歉意地看了眼四哥,林乐霜又坚持着背下去。
待到终于背完整本经书,日头已经西斜,王志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叫了。
老头一直虚眯着双眼,待林乐霜背完最后一个字,方才懒洋洋地睁开。
林山和林先一脸不满地看着老头,嫌他存心折磨人。
薛神医却浑然不觉,一拍大腿,喊道:“大将军府这么穷吗?客人肚子都响了,也不备饭菜。拜师宴上要有酒有肉,师父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