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听了这样的话,哪里还能坐得住,他心里在意,脸上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拿起一杯冷酒,就灌了下去。
正在说话的小童子见了,连忙哎呀呀地叫了起来,又不停地叩首,“奴婢没有瞧见,让公子饮了冷酒。”
王曼咳了几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没事,听你们说的高兴,一时不察,不关你们的事。”
小童子仰起脸,一双眼睛亮晶晶,“多谢公子,公子真是仁厚,聚贤居如今来了许多的门客,有一些原本还是盗贼出身,非常的蛮横,稍有不注意之处,奴婢们便免不了皮肉之苦。”
王曼的耳朵不由得动了一动,“好了好了,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你们别被吓着了,林府里怎么还会有盗贼做门客?”
小童子像是被王曼的宽仁感动,恨不得将所知道的都说一个遍:“都是大娘子招来的,那些人凶悍的厉害,大娘子练出来的兵也凶悍的紧,听说……”
小童子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悄悄说:“林大说,大将军想要大娘子的兵,大娘子不肯给,大将军气的没有办法也无可奈何,因为大娘子身后是琅琊王家,如今大将军天天坐在家中不去上朝,失了帝宠,只好忍着。”
王曼点点头,愈发觉得林简在林府中过得极其无奈,只怕也是敢怒不敢言。
“三娘子怎么吐血了?”王曼心下知道靠外甥女将小娇放出来,已经是不可行了,只是不知道外甥女怎么就病成这样。
小童子叹了口气,“大娘子厉害啊,将娇夫人赶到了林苑,后来这府里闹了一件大事,静安妖尼将二娘子的血吸干了,淮阳王亲自将静安妖尼和娇夫人都抓到了狱中,听说老夫人说了,静安妖尼一天不死,娇夫人就一天不能出狱,说是要让娇夫人替自个生的女儿报仇呢。”
“……真是狠呢,”王曼拍了拍大腿,这主意一定是林乐霜那个小贱人出的。
“是狠啊,静安妖尼还是三娘子的师傅,竟然能将二娘子吸了血,那天夜里,府里还死了不少人……”小童子心有余悸。
王曼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个差点泄了秘密,又端起一杯酒来喝,小童子伸手摸了摸杯壁,是温的,这才放心。
瞧着小童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王曼笑了,“如今府里是老夫人主掌中馈?”
“主要还是捏在大娘子手里,大娘子管的甚严,我们的日子比娇夫人管的时候,难过了不少,”童子叹口气,又说:“公子就听听罢了,奴婢们本也不敢乱说。”
王曼叹口气,“我省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吗,都是讨生活的,不易。”
这话一说,童子们的脸上更生了亲近之情。
“公子说笑了,公子不论怎么都是主子,我们是奴婢罢了。”
“我还不是仰仗大将军得口饭吃,只是不知道你们那个三娘子如何了?”王曼又将话题绕了回来。
“三娘子可怜啊,她是娇夫人生的,娇夫人让她去侍奉静安妖尼,谁知道会害的二娘子死了呢?主子们都不待见她,后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过了安生日子没有几天,突然就得了不足之症,据说是心神损耗太厉害,心思太重,今日据说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又说起了小娇,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吐血了,还请了府医和太医来看,府医都说没办法。老夫人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说以后再也不许提小娇的事情,三娘子的心思太重,让她好好养病。”
一个说的口沫横飞,另一个小童子唏嘘着:“一个主子也这么惨。”
王曼心里大怒,树倒猢狲散,如今小娇一系在林府竟然败成这般,他昨晚联系上了外甥女,没想到一点用没有,反而害的外甥女病重。
林简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王曼胡乱吃了几口,将剩下的都赏给两个小童子吃了,小童子千恩万谢地胡吃海塞了一通,又说了一阵子府里的各种消息。
等他们一走,假寐在榻上的王曼立即起身,听了两个小童子们说的,他已经明白,靠外甥女已经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只有靠自己。
王曼问林大要了一身衣物,打扮成林家的苍头,就匆匆溜出了府,朝长安狱的方向走去。
他也并没有什么主意,一切都只能是相机行事。
躲在暗处的林卫,早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
王曼没有车,全靠两条腿,等走到了长安狱的门口,已经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了,虽然冷风嗖嗖,但他的头顶还在不断的冒着热气。
冬日里天黑的早,此时的太阳已经躲在浅灰色的云层后面,只露出一个红红的圆圈来。
王曼有些发愁,长安狱的门口围着些人,都是给服刑的家人送饭的,有一家人,儿子明日要被斩首,送了断头饭来,在门口哭的站不住。
这凄清的哭声,让王曼打了个寒颤,他围着长安狱的狱门走了几圈,却找不到半点突破的法子。要怎么才能和里面的人联系上呢?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从长安狱的狱门中走出两个人来,守门的狱卒都陪笑和两人说话,一个被称之为功曹大人,一个被称之为仵作大人。
功曹和仵作,王曼算了算,应当是秩俸百石的低级官吏,但是在长安狱中大大小小也算是个人物了。
袁仵作四处看了看,问功曹椽史:“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去街角吃碗面?”
“……若是你请的话,倒是可以吃顿面的,”功曹椽史若有所指地看了看袁仵作腰间系着的钱袋,拍了拍肚子,“但是你答应之前,先得想清楚,别说做兄弟的没有告诉你,我是很能吃的。”
“一顿面而已吗,哪里比得上天香楼,”袁仵作自嘲地回答,“天香楼一顿饭菜够你吃一年的面了,我请。”
两人笑嘻嘻地朝街角走去。
王曼连忙尾随在两人身后,朝面摊走去。
“来两碗面,多加肉,多加葱,多加汤,”袁仵作大方地吩咐着。
王曼站在一旁看,一个土灶,支着一口大锅,摊主拿着双长长的筷子,在锅里搅拌着,一边大声应答:“仵作大人,功曹大人,找个地方坐吧,一会就上来了。”
“您要什么?”摊主下了面条,见王曼愣愣地看着,就问。
瞧着衣衫倒也齐整,应当不是个掏不出钱来的。
“他们要的,也给我一碗,”王曼说。
“好嘞,”摊主应了。
王曼就坐在了两人桌子旁边,听着他们闲话,不一会,两人的面来了,功曹椽史吃得稀里呼噜地,“真是好吃,身子一下子热了起来。”
袁仵作说:“明天你们不会再带着静安游街了吧?这么冷的天,真是受罪。”
“应该不会带了吧,病得都快死了,若是死在街上,这得有多晦气?”功曹椽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