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简不错眼珠地看着林乐霜。
他一向没怎么将这个女儿放在眼里,但这个女儿却渐渐彰显出锋芒来,直到有一日,他惊觉已有些把控不住她。
曾经,他甚至想,林乐霜若是林玉雪该有多好。
但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林简深吸一口气,今夜他需要作出一个抉择,而逼着他做出抉择的人,便是林家曾经最不起眼的嫡长女林乐霜。
院子里,静的每个人的呼吸都听得到。
诡异的沉静。
父女二人均一言不发。
薛神医声称好在这些脏东西发现的快,林家的两位郎君开始好转,已无性命之忧。
王志垂下眼帘,默然守在林乐霜的身边。
两人一个像是冰凌花,一个像是春天里的风,相差很大,但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和谐。
这和谐让林玉雪嫉妒,她始终认为,王家大公子站在谁的身侧,谁就稳稳的是赢家。
今夜让人如沐春风的王大公子无视她的美貌,陪在林乐霜那个贱人身边,难道就因为她是庶女吗?
王志早晚要后悔,到那时,他跪在地上求她,她也不会原谅他。
林玉雪一脑门子的官司,那里注意得到,小娇和哥哥们的沉默背后掩盖的意思。
林简闭上眼睛养神,林乐霜斜倚在树下,仰头看着树梢头的一弯明月,他们都在等。
女儿在等舅舅王丰到来主持公道,父亲在等女儿开出条件。
今夜发生的一切本就是林乐霜的筹划,但即便如此,林乐霜依旧心痛的厉害。
这是在前世曾经真真切切地承受过的痛。
母亲和哥哥们就是被眼前这帮贱人害死的,她被迫承受了生离死别的痛苦,又成为了贱人们的登天梯。
前世林玉雪得意地嘲讽过她,小娇借着主管中馈之便,在她和哥哥们的院子里放满了人偶,只为了祈祷他们早点死,她却还将小娇当成亲生母亲来感激。
林玉雪还嘲讽她,与其怨恨旁人这么残忍的对待她,不如怨恨她活的这么蠢。
的确是蠢。
所以今生,她不会再犯认贼做母,认贼做兄的蠢事。
兄弟情深?
姐妹情深?
在林家的嫡系和小娇一系之间是永远不可能见到的。
那些奴婢们卖力的阻拦她,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地底下,藏了太多这样要命的东西。若是被挖了出来,不知道小娇会不会有事,但他们一定都会去死。
看着小娇白的像鬼的脸,林云和林光仓皇失措的神情,林玉雪嫉恨的双眼……林乐霜心头涌上一股畅意。
今儿真痛快,而更痛快的还在后头。
父亲被逼着掘地三尺,掘出地下埋着的偶人,是因为有王志在场。
若是舅舅王丰来了,父亲又该做什么呢?
是否又要像以往那般,维护着小娇呢?
若是这个结果让她不能满意,她就要借十三叔的手报官,捅到皇帝面前去。
所以,父亲说话不说话,表态不表态都不那么重要了。
她剩下的只是等。
等而已吗,她在那画壁中等了那么久,怎么会在乎多等这么一会。
林简看懂了林乐霜的沉默。
他拿她没有半点办法,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有等她开出条件来。
谁等不及,谁就输了。
在雄鸡打头道鸣的时候,王丰终于踏着清晨第一道露水赶到。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不管是死是活,总算要有个结果了。
等待总是让人心焦。
王丰来了先问过王志大致的情况,又去外甥们的病榻前探视了一番。
林山和林先已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脸色通红,浑身还发着热,薛神医说,再休养两日便见好了。
瞧着院子里被掘的像是初春要播种的庄稼地,堆着小山高般的人偶堆,王丰心情复杂地看了看林简和他身后的小娇。
即便是脾性很好的王丰,也按捺不住火气。
这得对嫡子们有多大的仇恨,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肆无忌惮令人发指。
一个姬妾靠着家主的宠爱,便能下作成这样……
新贵人家的没规矩,简直超出了想象。
世家大族也有许多没法见人的肮脏事,但还是会掩藏在礼法和规矩的面皮之下。
他们所为是在公然践踏着礼法和规矩。
林简被世家大族所厌弃,自有其道理,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出身低贱。
王丰不用多问,早已有了定论。
眼下能和嫡子们争一争的便是小娇生的庶子们了,其他的姬妾连个蛋都没有生出来,是谁动的手不言而喻。
小娇不仅有立场还有能力。
王丰再一次对族叔王商腹诽不已,他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如何养的女儿?
王氏将一个姬妾捧得心比天高,有恃无恐,这让王家还有什么脸面。
自家陪嫁的没有姓氏的滕妾,竟然可以张狂到这个地步,大兴朝也算是独一份了。
生气归生气,外甥女和外甥求到面上来,王丰还得和儿子王志劳心劳力。
谁叫王氏出嫁到林家这样没规矩的人家是替王家解了难题呢,谁叫林家的三个嫡子嫡女眼看着就有了出息呢。
薛神医在一旁摇头晃脑地说:“老夫最讨厌给大户人家看病,原因就是**太多,听多了伤耳,看多了伤眼,知道的多了恶心。徒弟日后若是学成,可千万记得,这种恶事不能做,也不可助纣为虐。”
林乐霜浅浅一笑。
虽然一夜无眠,却无丝毫倦容。
她知道薛神医在暗示,象今儿这样的事情不能多做,只能在艰难之时用来自救。
“师傅在上,徒儿谨听教诲,徒儿学习医术本也不过是为了在闺阁中自保而已,学医是用来救人,不是为了杀人的。”
薛神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方才林乐霜身上发出的浓浓杀气,让老头子心里很不舒坦,生怕徒弟一个不小心被刺激入了邪道,虽然林简和小娇的确是很贱,但薛神医不希望自己的徒儿和贱人比贱。
他不明白,林乐霜崇尚的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为了救人,杀几个贱人又算什么呢?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许多帐还没有算完。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一次算完。
凌迟处死总比一刀子给个痛快要难受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