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糊涂么?
众人相视而笑,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独坐在高处的敬武公主,也就不往下说了。
敬武公主的脸色就像是开了颜色铺子,五彩杂陈。
“糊涂”二字也要看是谁在说。
元家人说清河国太子糊涂,实际上就已经是在表态,非常不看好这位太子了。
若是太子就在清河国内继承国王之位,他们也并不会多说什么。
可偏偏谁都能看得出来,太子意在皇位,通过这件事元家人都觉得太子有些不够看,也就是拎不清。
明白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还叫敬武公主上门做媒。
怎么不求敬国长公主做媒呢?
被贬为庶人的武安郡主都比他强了不止一点半点,人家当初还知道抱着敬国长公主的大腿。
若不是惹到了林家和淮阳王,现在还好好的在长安城耀武扬威呢。
偏偏这个清河国太子,瞧着中规中矩,又孔武有力,一表人才,在皇上的子侄里面居长,拥有了明面上一手的好牌,却偏偏是个不会认人的。
这世上,不会认字顶多被人讽刺两句。
不会认人可就没得饭吃。
原本还对清河国太子有点想法的族人,立即选择了放弃。
敬武公主被这些明里暗里的贬损,气得脑门子疼、心肝乱颤,她端着高傲的姿态猛地起身,招呼身边的侍女,“摆驾,本宫要先行一步。”
说罢,还转过脸,将下颌高高地扬了扬,以示她并不在乎这群鄙薄的元家人,对着宗正倨傲地说:“本宫先走了。”
宗正的脸皮就抽了抽。
这是给谁摆脸子呢?
然而比这更让人难堪的是,敬武公主压根没有看贤妃一眼。
就扶着侍女的手臂,转身离去。
“恭送敬武公主”的呼声寥寥无几。
声音迅疾地就低了下去。
贤妃将手里没吃完的点心丢在了碟子里,悻悻地搽了搽手指。
德妃酸酸地说:“长嫂如母,长兄如父,她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经书都读歪了,连礼节都不顾了。”
贤妃“哼”了一声,“皇后过世这么多年,新后未立,我们算哪门子的嫂嫂?敬武公主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
良妃不做声,只是笑笑。
范八娘的眼皮子耷拉了下来,有些明白敬武公主为什么选中了她作为同盟军。
敬武公主僵硬着身体出了偏殿,登上马车,站在车辕处朝着宝塔寺的方向翘首张望。
只见通天塔处火红一片,再想想在偏殿之中遇到的嘲笑和冷落,眼泪不由得就掉了下来。
“母亲,母亲,难道我还要继续等待吗?”敬武公主不甘地轻声呜咽。
当年有谁敢这样看她?敢这样对待她?
她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哥哥是太子,母亲深得恩宠。
元妱和元平又算什么?
元明更是个可怜虫,若不是元平养着他,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现在,为什么她要这样被人折辱?
为什么?
她熬的太难受了。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间断的轰鸣声。
成太妃早已经作古,无法回答她了。
另一端,被众人嘲笑的清河国太子,终于停止了腹泻。
黄昏时,突然腹泻不止,一直到现在才消停。
据说这个症状和宝塔寺的信众们非常相似。
太子也知道,这应当是十三叔的手笔。
想来是,对他在朝堂上的为难十分生气。
一向淡然的像是不在人世间呼吸的十三叔竟然还能来这么一手,真叫人惊讶。
素来健壮的像头熊的清河国太子,已经虚弱得到了没有办法动一动小指头的程度。
外面陡然传来的轰鸣声让他心烦,却又没有力气询问。
葛六爷匆忙地冲了进来,脸色诡异,急切而又大声地说:“太子……太子,宝塔寺的通天塔倒了……”
“什么?”
太子的一双鹰目顿时有了神采,身子下意识地想要坐直,但腰上一点劲道都没有,又软绵绵地躺了回去,狼狈地靠在大仰枕上,颇有几分柔弱之姿。
葛六爷紧张地咽了咽唾沫,等着太子发话。
这事太大了。
太子皱起了面皮,想了想,“是怎么倒的?”
“离得太远尚未来得及近前查看,只知道着了火倒了,还有雷声,外面的人都说是清远方丈遭了天谴,天雷将通天塔打塌了……”
葛六爷说到后来,声音有些低了,毕竟这些都是传言。
太子没有作声。
葛六爷问:“太子,现在清远方丈的处境糟糕,我们还要不要……”
太子强自挣扎,嘶声说:“你速速让人端碗米羹来,肚里没食,不好算计。”
葛六爷有些焦虑但还是恭声应了。
“是。”
又对着门外的侍女们吩咐,让她们速速去厨房端米羹和小菜来。
太子见面前没有外人,这才轻声说:“你派人去查一查,这塔是怎么倒的?此事和林家、和淮阳王有没有关系?清远方丈如今情况如何?”
葛六爷一愣。
以前太子在行辕可没有这么小心谨慎。
“行辕里面可能有淮阳王的人,我们以前都小看他了,”太子咬牙切齿地说。
腹泻就是一个证明。
行辕里面没有淮阳王的人,谁的手那么长,能够伸到他的饮食中去?
听说宝塔寺的佛粥出了问题,太子就明白是谁害他。
若是十三叔想要他的命,还不是举手之劳。
是他小瞧了十三叔的本事,将一直装睡的老虎当成了病猫。
葛六爷的脸色大变。
太子说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们的商议早就落入了淮阳王的眼中,而且……
淮阳王竟然有着这样的实力和能耐,就不可能像表面上一样,不喜争斗,不善争斗,只靠着皇上宠爱的糊涂虫。
这样的话,淮阳王和林家联姻,岂不等于老虎插上了翅膀?
又留在长安城不走,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们的努力,就像是萤火虫的光芒和明月争辉。
还有没有必要?
这实在是个太可怕的消息。
“太子……”
葛六爷嗫嚅着说。
剩下的话就咽到了肚子里。
太子的一双鹰目似乎看透了葛六爷的所想,射出厉光,“这又算什么?不想让淮阳王好过的又不是孤一个。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