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给萧泽搬了个凳子,没好气道:“上一波人可没给钱,你啊,给这个老板好好讲讲。”
“是景平,是景平回来寻仇了啊~”老太太动容的回想着。
老太太年纪大,说话迟缓无力,可是记忆力却很好,通过她的讲述,萧泽算是把事情的由来了解清楚了。
二十多年前,巨鹿城里人口还是很多的,尽管也很穷困,但是热热闹闹。
那时候老太太和先生就在这开书铺了,儿子还没成家。
他们附近有个生意人家姓林,养了一名独女林锦珍。林家早年间攒了点家财,因林家无子,便招了个外县的上门女婿,唤作曹景平。
曹景平是个非常好的年轻人,读书人出身,样貌、人品都很不错。他帮林家打点生意,任劳任怨,对林家女儿林锦珍更是宠爱有加,什么粗活累活都不让她干。
邻里邻亲的谁不对他竖个大拇指?
后来有一年,巨鹿县遭遇天灾,闹了饥荒。
林家的生意没得做了,可是在曹景平的苦心经营下,他们家的贮藏颇丰,钱粮都不缺。
看着周边的父老乡亲们缺吃少喝,曹景平也是仗义疏财,出钱出粮,帮扶那些贫困家庭渡过难关。
本以为饥荒很快就能过去,等下一个季候时一切都会好起来。
可是谁也没想到,从那以后,巨鹿城周边的土地就再也长不出任何作物,农民无收,存粮也不敢轻易售卖。
缺吃少喝下,其他商贸经济自然也都没了活路。
这次饥荒长达两年之久。
城里死人无数。
城西这一块,有不少人在林家的帮扶下撑了过来。
第三年时,周边土地的情况好多了,可以长成作物,一切都在慢慢复苏。
饥荒刚刚缓解,经济还没起来,林家的生意也还是没法做的。这两年多时间里,他们的家财、粮食消耗一空,再没留半点。
曹景平想着先前帮扶过许多人,有些家庭现在的状况好了些,想让他们帮助一下林家,只要再坚持一阵子,一切都会好的。
曹景平毕竟是个读书人,脸皮薄。他为生死所迫,腆着脸挨家挨户去曾经自己帮扶过的人家跪求帮助。
可是这节点,大家的存粮都不富裕,心想万一又闹灾荒呢?
大家可都是饿怕了啊!
在这一整片街邻,求了四五十户人家,只讨了七八斤糙米。
缺粮少食,身无分文。
林父不怪曹景平当年仁心,只是怨恨邻亲无情,竟被活活气死。
林母为了给女儿女婿省点粮食,也绝食追随林父而去。
曾经钱粮殷实的林家,如今只剩下曹景平夫妇。
两夫妻日日愁眉不展,夜夜相拥难眠。
林锦珍劝说丈夫,说同他一起回曹家乡下生活,乡下耕种自足,或许有些余粮。他的父母兄弟,不至于见死不救。
曹景平连连叹气,他们连饭都没得吃,这几十日的路程,要怎么走的下去。
当夜便不再言语。
第二天中午,林锦珍回到家里,忽然拿出三千文钱递给丈夫,让他早点回自己家,然后含着泪匆忙就出门了。
曹景平心里一惊,赶紧追出去。
饥荒之年,有许多百姓会在菜市场上将自己的身体作为肉食卖掉,这种人叫做“菜人”。
曹景平见妻子无缘无故得到这么一大笔钱,恐她做出傻事。
可当曹景平在菜市场找到妻子时,她的手臂已经被砍掉悬挂在钩子上了。
早在林父林母去世时,林锦珍便已心生此念。她爱丈夫,不愿他和自己一道饿死在这里。
做菜人可以得到三千文钱,能够资助丈夫回自己的家。她的一小片肉,就可以帮助丈夫行走一里路。
肉铺更愿收下女子。男人出汗多,皮肤粗糙,女子则肌肤光滑。
林锦珍也曾算个备受宠爱的小家碧玉,她身上香气四溢,娇柔嫩滑。
肉铺老板为保证“菜肉”新鲜,不会将菜体一次性分解,而是让其活着,一天天的分割,这样每天提供的菜肉才是最鲜美的。
林锦珍将自己一天天被割肉肢解的场景都看入了心里。
三天时间,她的肉就被切割分吃光了。
她做了菜人,才能让丈夫吃饱饭,活下去。却又不知,她的肉进到别人肠胃,能让人几分饱呢?
曹景平在那天被肉铺老板暴打一顿后,就消失了。近二十年再没有出现过。
二十年,城里人老的老、死的死、搬的搬、逃的逃。这件事,以及那些历史,早已被人遗忘。
最近城西这边陆续出现有人被活生生咬死的事件,才唤醒了老人们心中的记忆。
当年做菜人的太多,有些人认为是那些菜人化作恶鬼前来讨债。
可书香坊这个老太太认为,是曹景平回来讨债了。其他邻居不信,若是曹景平的话,一个大活人,怎么能干出这种生咬人肉的事来呢?还是鬼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老太太儿媳胖妇人告诉萧泽:“早上就有两个男的来打听过了,衣服穿的规规整整的,像是那种行走江湖的人,搞不好是来抓那吃人鬼怪的。”
萧泽还问了一些近期发生的情况,就告辞了。
走前他给老太太拿了十两银子,不过很快就被她儿媳抢走了。
萧泽前往那些遇难的住户查看。
走进第一家,见屋子里的三具裸尸也没人清理,还倒在房间里,腐烂发臭的厉害。
这大热天的……
萧泽眉头都挤到了一块,为什么,他老是得闻这种气味。
尸臭,真的是一种很特别、很难闻、很臭很臭的臭味。
哎,这里的官府真是太不管事了。
从腐烂的尸体上,大致能看得出被吃掉的部位。因为没肉,腐烂的情况也就和其他地方不同。
尸体丢失的是鼻子、耳朵、脸颊,身上是胸部、腹部,肢体是手臂、胳膊、大腿、小腿。几乎全身肉最多的部位都被咬掉了,而且不分男女。
萧泽心想,如果这真是那个叫曹景平的人干的,那他真是个狠人!
这能下得去嘴?
如果曹景平还活着的话,应该也四十多岁了吧。学艺归来,亲口报仇?
现在有两点疑问,这些人一天天被吃,为什么不逃走?也没人泄露出凶手的信息。还有就是为啥附近的居民,就是那些不敢走夜路的人,也没有离开呢?
屋子里除了尸体,其他什么也没有残留。
萧泽着急忙慌的跑出屋子,大口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呼~”真是难为他了。
这又是一个被动的局面,那凶手不出面的话,都不知道该去哪找,只有等了。
这条街道很老旧,地上的青石条都开裂了。
萧泽在路上漫走,绕过街角,遇到另一间散着臭味的房子。他抿抿嘴,还是咬牙进去了。
一间间看下来,除了尸体的**情况不同,说明他们遇害先后时间不同外,其他也没什么发现。
倒是在一个大宅子里,萧泽遇到了两个男子,像是胖妇人提及的去打听情况的两个江湖人。
身穿精致枫红门服,下摆绣有朱羽。
不过萧泽瞅他们神态傲慢,见人过来不屑一顾的样子,心中难生好感。
萧泽撇撇嘴,嘀咕着:“大热天的穿这么多~”
萧泽的上衣只有一件长衫,他们的门派外衣是从上身一直到小腿处的,不过从腰部往下就不再是一体的锦布,而是一条条拆分开的锦带,这样可以在走动时不挡腿脚,从设计上也很美观飘逸。
他们外衣下面,有裤子有靴子,内里应该还穿着内衣内裤,这样整套下来,确实算是穿的比较多的了。
既然他们傲慢,萧泽又怎么会去搭理他们,若无其事的自己在屋内院外溜达着,也完全不把他们当回事。
同时忍不住心想,从上午过来这么久,还在臭屋里待着,这俩人怕不是鼻子里有坑漏气的吧?
萧泽逛了一圈,照例没什么收获。
他见那两人除了偶尔交谈两句,其余时候一直站着不动,一个叉手,一个靠柱,神态拽的很。
萧泽看着不爽,爱惹是生非的天性又冒出来了。他挑衅般的走到那两人身前,也双手交叉着,只是盯着他们看,一句话不说。
三人这样面对面站着,不言不语,而且双方还是陌生人,气氛怪异的很。
萧泽心想:“拽什么拽!最讨厌有人敢在我面前摆谱。”
那两人见萧泽举止怪异,皱了眉头,互看了一眼。
终于,他们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你做什么?”
萧泽脑袋歪来歪去,看着这个人,又看看那个人,反正就是不说话。他心想:“有本事来打我啊,敢动手大爷不弄死你们!”
其中一人打量了一遭萧泽,鼻息冷笑。
只见他一跺脚,萧泽顿时感觉身体踏空般向下坠落。
不过没坠多久就停止了,这时萧泽整个人插在了院中土里,被青土埋到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