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拉开了序幕。
朝仙门管辖的地域,当夜晚降临、城镇自然是灯火阑珊。
但对于没有仙门管辖的区域来说,到了夜晚、便将笼罩着一股难言的紧张和压抑。
因为这世上,有很多鬼。
幽冥七阶,只是代表它们的等阶。
魑、魅、魍、魉、魃、魈、魁….二十四诡。
这些称谓,都是根据它们的本领而来。每种鬼物,都拥有不同的能力来进行归类。
其中强大的鬼,甚至可以完美操纵生灵的思想与情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接近“神明”了。
毕竟,哪怕是渡神境的大能,都无法蛊惑人心。
大千世界,种族万立。这鬼也是如此,种类多得难以数清,甚至还有许多未被记载的鬼物。
这个世界很危险,若无修士的存在,所有人都将成为鬼物的口粮。
马车在黑夜里行驶,挂在四边的灯笼驱走了周边的黑暗。
这不是一般的马,而是三头宝马,速度之快比汗血宝马要快上三倍。
车厢内,坐着四个人。
三男一女,三老一少。
此行数日,一路上几个人大眼瞪小眼,还不时传响起咳嗽声。
“还是朝仙门好啊,咱们老了还能安排一个养老的地方,而且安华镇,七十年前,还被评过最宜居的百家城镇之一呢。”左边那位满脸褶子的老者,忍不住感叹。
右边那位身材消瘦的老者,却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话?咱们现在虽是垂暮之年,但也得做点儿事情才对!难不成天天跟镇上的老头老太作伴?丢了咱们仙家档次!”
老妪叹息了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仙门弟子的数量管控得严,除了三教,可以招收三万弟子,九门只能招收一万,不能多、一旦被仙育局查出来,指不定要罚多少灵石,过几天、张长老的三名世俗子弟便要来报道了,咱们不想走也得走。”
“唉,这修真界、还得看年轻人,老婆子老了,到时候可以在安华镇上开个豆腐坊。”
老妪看向坐在身旁的年轻人,语重心长道:“老婆子是知道你的,哪怕是吃软饭也要贯彻到底,莫要荒度光阴。”
楚天歌尴尬地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掌教真不是好东西。
山镇暗藏着血煞,对于鬼物来说、凡骨境修士便是大补,这三名老人虽然年衰,但体内的气血之力,依然远比普通的大汉要浓郁,就算是这老妪,也能单手抡板斧。
能够单手抡板斧的老人、鬼物最喜欢了。
路途遥远,距离青玄城还有六百多里路程。
夜晚的山路更加漆黑,偶尔会听闻几句兽吼,或是树木沙沙的摩擦声音。
楚天歌索性闭目,内观世界,星图再起,冥想三千雷动剑诀。
三千雷动剑诀,分两层境界:第一层境界,引雷入丹田,以真气凝聚电弧;第二层境界,将真气化为紫雷,威力惊人。
是以攻伐为主,以杀戮为辅,一旦练成,威力奇大,并且还蕴含着诸多奥妙。
只是,楚天歌未曾聚灵,无法吸收天地精华化作灵力,以仙骨为辅、勉强凝聚出了几条细微电弧。
星空之下、几道残影、迅疾如雷、快捷绝伦。
这几道残影,皆是楚天歌!
虽不能引气动真雷,但三千雷动剑诀的精髓,在于步法。
若是大成、三千道身齐出、便是剑落三千、剑落万重、连绵不息,足以斩尽敌人,摧毁一切。
如今凝聚出四道残影,足以在那只血煞面前保命了。
楚天歌沉浸了下去,不知身外之事,直至林中鸟鸣不绝,这才这才睁开眼睛。
车厢内,除了自己、不见他人身影。
那三名老人不见了踪影!
楚天歌心头一惊,连忙掀起帷幔。
雾霾缭绕,可以看到一名道士坐在车厢前驱行着三头宝马。
“人呢?”楚天歌看到这位道士还在,松了口气。
“当然是安享晚年去了,你以为他们要与你一同去山镇?开玩笑了,朝仙门怎么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去送死?”道士回答道。
“感情只想让我去送死?”楚天歌恍然大悟,那三名老者昨夜所说的安享晚年,是真的安享晚年。
“还有多久到?”
道士指向前方:“翻过前方那座山就是了。”
楚天歌顺势望向道士指着的方向。
前方,一座山峦高耸巍峨,像是一头巨蛇盘踞于地,隐约有雾霭弥漫。
“咦?这里的雾霾倒是稀薄不少……”楚天歌嘀咕、重新回到车厢里,继续冥想剑诀。
一月前鬼潮来袭,若说只有一只血煞,楚天歌断然不信,唯有增加实力、才有增加保命的机率。
到了晌午,楚天歌随便吃了几个事先准备好的卤猪蹄,一只鹅腿应付。至于年轻道士,已入辟谷、吃俗食,反而不利于道行修行。
时间过得很快,逐渐太阳西落、夜幕降临,山林变得昏暗,马车终于翻过了山,来到了山脚。
三头宝马忽然停了下来,无论道士如何挥鞭催促,也不敢前进,褐色的瞳孔猛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大恐怖。
“娘的,早知道去申请高阶宝马了,就算不是七个头,也得五个头,也不至于临近傍晚才抵达这里。”道士此刻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说着朝着车厢喊了一声。
“兄弟、下车了。我饿了、一起烤点东西吃。”
“你不是说俗食,不利道行修行?”楚天歌拉开车厢帷幕、有些吃惊道。
“丹药我喜欢烤着吃。”道士微微一笑,翻身下马车。
地面上很快生起了篝火,楚天歌拿出剩下的一只鹅腿。
道士则是拿出了一枚丹药,往着火上晃了晃,便吞服了下去,随后不动声色的翻身上马,拉断了车厢。
“孝子镇就在三里外的山腰,你且自行上路,我也得赶快回去复命了。”道士头也不回的开口道。
“草!”楚天歌看着道士骑马离去的背影,脸色很不好看。
这道士不敢前往山镇,山镇中,绝不可能只有一只血煞那般简单。
忽地。林子里,树枝毫无节奏的摇晃,发出了诡异的沙沙声。
一股压抑感瞬间来袭!让人毛骨悚然!
楚天歌眉头一皱,知道已经有东西盯上了自己了。
“三千雷动真诀!”
风生起,吹动了发丝。楚天歌毫不犹疑的以指代剑,指尖闪烁雷芒,刺破了虚空。
霎时间、林间有五道残影出现了,手拉着手,肩并着肩,向着山腰狂奔而去。
三十六计,走位为上计。
只要跑得够快,走位够飘逸,便无鬼能够抓住自己。
前世,楚天歌为渡神境强者,不知多少诡异被斩于剑下,但未重回巅峰之时,必须老老实实的苟着。
该无敌的时候就无敌!该苟的时候还是得苟!否则就算拥有造化天珠这等神物,一旦身死道消,一切都是空谈!
这一刻,楚天歌全力施展身法!
一道道雷光如小虫班乍现,缠绕在楚天歌周围,电弧乱窜,噼啪作响,发出滋滋之声,劈落不少树枝。
楚天歌感受到身后的诡异气息越发凶猛,仿佛无形的利刃紧逼在背后,让他的心头微微一颤。
他知道不能回头,更不能与道士发生交流,这是生死攸关的一幕。
“楚天歌,你倒是等等贫道!”道士的声音阴魂不散。
楚天歌心中一沉,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加快了脚步,拉着身边的“小伙伴们”向着山镇的方向疾驰而去,几道身影在夜色中飘忽不定,仿佛幻影般快速穿梭。
夜间的小林隐藏着无数的危险和谜团,每一寸土地都可能隐藏着诡异的力量。楚天歌深知其中的忌讳,绝不敢回头,更不愿与之对话,生怕触犯了夜林的忌讳,招来不测之灾。
道士的声音在夜风中渐行渐远,似乎已经放弃追赶。但楚天歌心头仍感到一丝不安,他知道这场诡异的冲突远未结束,只是暂时的平静前奏。
他加快脚步,心中警惕备至。
奔跑中、楚天歌打落一丝电弧,不知落在了哪里,有滋滋的声音响起。
随后、道士凄厉的叫声传来,让人毛骨悚然。
“楚天歌!救我!救我!救救我啊!”
楚天歌依然装作听不见。
凄喊声逐渐减弱,身后的压抑感消失了。
楚天歌紧绷的松了下去,道身消散,心气喘吁吁,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显然累得不行。
山镇就在眼前。
黄昏尽头,一片灯火连绵成群,照破了逐渐袭来的黑暗,有喧闹的人声和嘈杂的说笑声,很奇怪的是,镇上的人像是全然没有担心血煞的事情。
忽地,一抹血色从背后浮现,染红衣服。
楚天歌心里咯噔一跳,猛然转身。
“嘻嘻嘻,朗儿啊,你说、我美不美?十五啊,入洞房。洗干净,穿寿衣。”
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楚天歌瞳孔微缩。
“朗儿啊,要跟我生儿育女~好大儿啊~头给我,脚给你。”
这是一个疯子,整张脸都埋藏在头发里,穿着破旧的戏服,只能看到一张嘴唇上涂抹着妖艳的红。
“还不给我滚!”
有人掷出一块石子,掷中了疯女人的额头。
疯女人尖叫一声,满是恐慌的向着林子深处跑去。
“多谢老人家。”楚天歌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老汉,开口谢道。
老汉皮肤黝黑、浓眉大眼,脖颈间有一个红色的大瘤子。他咧开了嘴巴:“不用,举手之劳而已,这女人就是个疯子,跟镇上的大孝子结婚了,却疯了,连自己的娃都被自己煮着吃了。”
楚天歌默然了片刻、叹息一声:“真惨呐。”
“呵呵,谁说不是呢?”老汉笑了声:“这大晚上的、小兄弟来孝子镇,是来探亲的?”
“我投奔亲戚,不知道大爷是否认识张三桂?”
孝子镇上有朝仙门的眼线,楚天歌进孝子镇的第一件事,便是与张三桂接头。
“三桂啊?他家就在西村东头,俺老马带你过去。”老汉向着镇上走去,又嘱咐了几句。
“对了,这几天,你最好别乱跑。我看那疯婆娘已经盯上你了,她一定会过来找你的,你最好不要轻易走出孝子镇,免得遭遇不测了。”
“多谢大爷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楚天歌跟紧老汉的脚步,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眸光闪过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疯女人在黑暗中的角落,猩红的眼眶直盯盯地看着楚天歌。
在这一刻,两道视线交错。楚天歌双眸瞳孔一缩,视线中疯女人像是在对着自己开口。
楚天歌回头,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玉镯,玉镯上有些温热,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他抬头看了看天空。
夕阳余晖洒下,将半边天空映衬得血红血红,透着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气氛。
当楚天歌踏入孝子镇,在这霎时间、原本的灯火通明,一个接着一个熄灭。
所有房子里的灯火熄灭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人们的喧闹声。
夜色深沉,笼罩了孝子镇,万籁俱寂。
说不出的难受,楚天歌总觉得今夜要发生什么。
当镇上的灯火熄灭了,也只能借着幽暗的月光,在空旷的接上走着。
在这大街上,很容易成为诡异的目标。
原本,楚天歌的目标就是为了引出那只隐匿的血煞,并非躲避危机。若是血煞这么轻易的出现,便可以与其周旋、等待强援将其镇杀。
但孝子镇给楚天歌的感觉没有那般简单,是真的暗藏大危机。
老农路途上没有说一句话,走进了一条街巷。
楚天歌没有立即跟上,不由眉头皱起。
只是一个转角,老汉不见了身影,巷子深处,有一盏孤零零的油灯,燃烧得正旺盛。
只是,这光却似被黑暗吞噬着
街巷深处传来阵阵哀嚎、哭泣。
楚天歌眯了眯眼睛,缓慢向着后方倒退。
怪谈之中,恶鬼潜伏于黑暗,生者死在深巷里。
忽然间,楚天歌蓦然停下脚步,身体绷紧。黑暗中的气息变得浓重而凝重,一股寒意刺袭,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向他靠近。
“出手…还是不出手?”楚天歌在犹豫,担心无法一击镇压住这只诡异。
在这犹豫间,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碰了碰了楚天歌的手背。
“楚天歌,你大半夜的一个人在街上乱走做什么?不是说,让我来接应你?”
楚天歌转身,看到的是一名四肢极不协调的侏儒,歪着脑袋、诧异的看着自己。
“你…就是张三桂?”楚天歌打量对方。
“我就是三桂,我先带你回去。晚上,外边不安全。”侏儒咧着嘴巴笑起,瞳孔幽幽的泛着绿光。
此时,楚天歌低头看到侏儒的脚下,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