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对楚倾桉不敬的话让沈清陌多了几分寒意。
他嗓音平淡,却是杀人诛心,“你既然这么爱弃月,她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被人折辱伤害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是躲藏在城主府哪处角落中看着,畏惧人言而不敢前,对吗,寒殷?”
“那处画面,不应该叫恶意,应该叫——懦弱,伤害弃月最深的,是你的懦弱!”
“如今,你更是活成了连你自己都讨厌的人。你的心中全是——暴虐!”
寒殷听着步步逼近的话语,一下子便勾起了她内心最不堪的回忆。
抱着头,寒殷目眦尽裂,发出一声惊吼,狂发飞舞。
寒殷手中掷出一面圆镜,“去死!你们都给我去死!只有你们都死了,这个世界才能真正的无妄!”
“我要在这无妄之中,再次迎来我的的明月!”
圆镜被掷于上空,周遭空间似乎都扭曲了起来,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无数的黑气流泻。
霎时间,风云变幻!
远远的传来一声空缈悠扬的钟鸣声,子时到了。无数惊恐的哀怨声,自两人耳边响起。四周灰色的魂灵犹如梵高的画作一般,被吸进了漩涡中。
寒殷目光狂热地盯着那圆镜,周围布起一层厚厚的屏障,里面窜出无数翻涌的黑色鬼气,扰得天地色变!
电闪雷鸣,寒殷的身体被鬼气不断穿过,她痛苦的哀嚎着,两只手臂像是要被鬼气冲裂开一般,“一念通天,神魔无惧!”
楚倾桉见此立马运起五个自然之灵,五色立于上空极速旋转,爆发出耀眼的光芒。楚倾桉飞身而去,手中玄力四散,将它们掷于四方,水灵为上,金木为辅,火土入离,八卦之图自天地转圜而下。
女子青衫冽冽,立于上空,“众生无念,故以长清!——清心阵!”
五灵带来的天地威压,驱散了一部分鬼气,两人瞬间被清心阵所笼罩,这也才避免了那股强大鬼气的侵袭,能够不被附了千人血气的鬼修影响。
看着一旁微微皱眉身体依然有些颤抖的人,楚倾桉抬手,冰凉的指尖抽取阵心灵力,便轻轻点在了沈清陌的额心。
沈清陌顿时便感觉身上的束缚感消失了。分明是那凉凉的触感,却是觉得心中被什么滚烫的东西灼出了一个洞,他凝着面前依旧云淡风轻的人,“师尊竟然有自然之灵……”
“兰溪觉得我们此刻该做什么?”
还不待回味什么,楚倾桉淡漠的声音便响在了沈清陌耳畔。
楚倾桉是有心教导沈清陌的。不仅是修习上,还有精神和心境上,这般方才当得起这师尊一词。自进入北荒便已是如此。
“寒殷步入鬼修之途,屠戮千人之城应当是想用这千人之命换弃月魂兮归来。”
看着楚倾桉平静的目光,沈清陌的心绪也立刻明晰下来,“但死而复生有违天道,千人血气更非常人所能承担,即便弃月复生,也不复过往,必是歧途。”
沈清陌抬眉观察着寒殷手中的圆镜,那恐怕是件上古鬼器,“或许打破了那圆镜,这次风云变幻自当平息。”
楚倾桉静静听着,手中多出数枚血色玉珠递给沈清陌,“血凝灵珠,你若有办法击中那圆镜或许便能中断了那作法。”
沈清陌接过玉珠,眸色淡淡的凝视着上空的漩涡,心中有了猜测。
他将血珠置于空中,拿出玉箫,轻轻吹奏着曲调。
声如其人,虚幻空渺。
一圈圈白色的丝状灵气缠绕在血珠上,仿若烟云,却又能折射出冷亮的光,让人一下便能感起锋芒。
挥起长袖,数颗血珠赫然便以迅雷之疾冲进了漩涡之中。“砰”的一声,漩涡下方的镜子直接碎了一地,但这似乎并不影响什么。
作法依旧在继续,甚至更加宏大了。沈清陌面上闪过一丝诧异。
“兰溪,你的观察能力很强,亦了解自己的灵力,知道怎样能将它发挥最大。只是——”
“这血珠虽能打破镜片,但它里面的血气是有助于寒殷作法的。”楚倾桉看着那一地的碎片,深邃的柳眸被低暗的天光折射出几分幽冷,“你丝毫没有怀疑我说的话。”
沈清陌闻言立刻便懂了,他只是垂下眸子,满心虔诚,“兰溪不会怀疑师尊。”
“信任一词,踏错一步,便是满盘皆输。”
沈清陌闻言沉默了。他信师尊,无论何时。
即使就在刚刚,楚倾桉骗了他。沈兰溪抬眸凝着楚倾桉,而后淡淡一笑,“兰溪,甘愿一败。”
眼前的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是运筹帷幄的明清,一举一动中也尽显清冷,偏偏又能带给人无声的暖意。或许这便是师尊刻进骨中的温柔,即使性情淡漠,却也在无意识的散发着芳馨。
楚倾桉见此,只道是没救了。
她淡淡看向高台之上,“兰溪,有时候袖手旁观也是一种仁慈。君子观棋不语,局中人自有她们的结局。”
“世间诸多事,还需你自己去领会。”
此刻浓黑的天空竟然不敌血色,整个无妄城都笼罩在一片斑驳血光之下。
弃月的身形渐渐凝聚在一片血海之中,褪去了一身素衣,妖红的长袍将她额间多出的彼岸之花衬得艳丽异常。
她看着高台之上的寒段,只是笑,笑得泪水肆虐,“阿殷,你终于来陪我了吗?”
寒殷灼热的眸色一滞,只觉得弃月面上的泪珠像是滴进了她的心里,她紧紧握着手中圆镜,“阿月,我来接你回家了……”
“这无妄城此后便是你我二人的家了,再也没有贪婪与**,再也没有弃月,你永远是我心头的一泓清月……”
弃月闻言,凄冷的面色一滞,后她勾起肩旁的一缕青丝又转而轻笑道:“好啊,阿殷能让这千人空巷,我倒是很欢喜呢……”
寒殷面庞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浆,听到那声欢喜,刚愣住的神情又燃起疯狂之色,缓步朝弃月靠去,“我便知道的,我便知道的……阿月一定会喜欢。”
寒殷看着弃月,眸中是深深的痴迷。弃月亦笑着走近。
终于,两人在百年后的今天,再次相拥。
弃月轻轻在寒殷耳边绵绵吹气,像是在吐露无尽的情思,“我的阿殷啊……还是百年前的高台呢……”
说着她眸光幽冷,“可从那一刻起,我弃月的生命中,光就成了无用的弃子!”
话落,她摊开了掌心,白皙的手心中赫然是一颗鲜血淋漓,有力搏动着的心脏。
寒殷只觉胸腔一痛,她抬眉看去只看到被仇恨之色扭曲了面庞的弃月。她慢慢将视线移向弃月手心中的那一颗心脏。
这颗心脏沉寂的日子太久了,今天是它搏动得最有力的一次。
“阿……阿月……”
寒殷感受着空荡荡的胸腔,一时竟反觉如释重负。她轻轻地倒在弃月的怀中,眸光努力的凝在弃月面庞上,“我的……阿月……”
这是她忆了百年的人儿啊……
百年,整整百年啊!
寒殷看着面前的人,表情不受控制的大张大合。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