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铺子,周牧依旧浑浑噩噩。
“五十万......”
他咂舌道:
“小师姐,这,这也太夸张了些吧?”
“你就说,坐着舒坦不舒坦,快还是不快?”胡乐英笑眯眯道。
周牧下意识的沉了沉屁股,感受着座上厚实狗毛的绵软,又摸了摸身旁微凉的细腻黑木扶手,
再看了看拉拽着黑木辇,正疾驰的巨犬。
他肯定的点点头:
“舒坦,快!”
胡乐英骄傲的仰起头:
“那可不,当初给我配的辇与地犬,都才十万呢.....小师姐对你好不好?”
“好。”
周牧再度肯定的点了点头,回想到五十万的天文数字,当即诚心诚意的抓住胡乐英的手,用力甩了甩:
“谢谢小师姐!”
他是真穷怕了啊......
“其实不止五十万的呢。”胡乐英皱了皱好看的鼻子:“那老板曾经被咱师父救过命的,肯定给了超级大的折扣,估计是亏本给咱们的,具体多少钱,我也就不知道了。”
周牧重重的咽了口唾沫,摸了摸细腻的黑木扶手,又摸了摸屁股底下的厚实狗毛,笑容越发的灿烂。
“小师弟,你看。”
胡乐英此时指了指街道两旁的路人:
“你看他们,看向我,看向你的目光。”
闻言,周牧侧头凝去,街上三三两两的行路人都在朝着这架飞驰的车辇怯生生张望,
见车辇上的大人看来,那些平民便都连忙恭敬的垂下了脑袋,生怕惹得大人物不快。
“这就是富贵。”
小师姐轻声道:
“你觉得,有意思吗?”
周牧脸上笑容渐渐淡了些,想了很久,道:
“有意思。”
“但,又没那么有意思。”
他很坦诚。
“是啊。”
胡乐英吐气道:
“富贵,也就那样......如何比的上活一万年呢?再怎么富贵,也终究是在养殖区,再怎么盛气凌人,也终究是在同胞面前呢。”
周牧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明白太白武馆的这条入门规矩了。
凡入门者,先享富贵。
富贵享过,也就该静下心修行了。
“天色不早了。”
胡乐英抬起头,看了看渐斜的太阳,暮色初现。
她道:
“时间过的可真快,咱们大清早出的门,跑了三家铺子,就快晚上了......小师弟,你饿了不?”
周牧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肯定的点了点头:
“饿了!”
“那就饿着!”胡乐英豪迈道:“我还得回去给我娘亲熬药呢!这样,最好的酒楼明天再带你去,最美的花魁呢,小师姐我也明天再带你睡!”
周牧呛咳了半晌,苦笑道:
“酒食可以,花魁,花魁就免了吧......”
“不睡也得去去嘛!”
待车辇行至北六十六街,胡乐英跳下车辇,拍了拍硕大的白犬,回头道:
“小师弟,你给这狗子想好名字了没?”
“想好了。”
“叫什么?”
“就叫......大狗吧。”
胡乐英剧烈咳嗽。
“你还不如叫小白呢!”
“那就小白,也成的。”
翻了个白眼,少女摆了摆手:
“不和你说了,我要赶回家了,那小师弟,咱们明天见咯?”
“小师姐,明天见。”
小师姐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踮起脚,伸长手,拍了拍车辇上周牧的脸颊。
“小师弟,记住,你驾车回去的路上,跋扈一些。”
“啊?”
周牧没太听懂。
胡乐英认真道:
“这也是师父说过的,一朝得势,飞扬跋扈,人之常情,所以入得武馆,便可跋扈些许......当然,现在跋扈过了,以后就不许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当然,小师弟,你可不能真去欺男霸女!”
周牧哭笑不得:
“成,我知道了,小师姐。”
胡乐英这才蹦蹦跳跳的离开。
目送小师姐走远,周牧独自坐在黑木辇上,也不在意路过人敬畏的目光,只是长长的吐了口浊气。
不真实。
今天一整天,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绸缎衣,贴身甲,青锋剑,再加上这黑木辇和小白......
周牧摸了摸鼻子,却又笑了起来:
“挺好。”
说着,他又叹息:
“长生......只能一万年吗?”
“一万年似乎很久,但好像也没那么久。”
“妖食人,可添寿数,人食妖呢?可不可以?”
周牧将这个于此时代而言,极为‘大逆不道’的想法压入心底,拉起了缰绳,轻轻一挥。
“走了,小白。”
“汪!”
三米多长的小白仰头‘汪’了一声,四只爪子刨起,尘土飞扬间,黑木辇朝着远处驰去。
天色渐晚,自己也该回家了。
………………
从北六十六街到黑巷所在的北五十七街,中间横跨八条长街,此刻又没完全天黑,自然是遇到了不少弄火堂的人。
只是这一次,周牧并未戴上兜帽,而那些弄火堂的家伙呢,却都在见黑木辇时,站定了身,低下了头。
没谁敢去打量周牧的样貌,即便打量了,也没人敢将他与墙上的悬赏令联系在一起。
一路上,周牧驾着黑木辇越行越快,车轮碾起尘土弥漫,路上的人一个个闪在两旁,皆行注目礼,
他第一次体会到‘飞扬跋扈’、‘横行霸道’这两个词的切实含义。
然后......
麻烦来了。
停在黑巷的入口前,周牧有些犯起愁来,这入口极狭,勉强通人,黑木辇和小白是进不去的.......
“这位大人。”
正当周牧发愁时,有一个盘着长发的小厮陪笑走来,脸上脏脏的,看不太清面容:
“大人,您是要进黑巷吗?”
“是。”
周牧侧目看向这小厮:
“怎么了?”
小厮恭恭敬敬的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铺子,定睛一看,却是一家旅馆。
他道:
“大人,往来黑巷的客人有时候呆的晚,都是在咱们旅馆歇息的,您的车辇也可以停放在旅馆中,不收钱的......”
话才说完,她意识到自己最后几个字说的不太对,有侮辱眼前大人的嫌疑,当即瑟瑟发抖起来,有些惊慌。
周牧眼睛却猛地发光,不收钱?
他乐呵的跳下车辇:
“那就多谢了。”
小厮更惶恐了,双腿发颤,哭丧着脸,险些跪在地上:
“我,您,我......”
周牧愣了愣,突然想起小师姐的话,让自己跋扈一些.....
沉吟片刻,他将缰绳甩给小厮,语气一变:
“车顾好,不然,腿给你打断!”
然而,小厮却长长松了口气,脸上担起笑容,也不再那么惊颤,毕恭毕敬的接过缰绳,恭敬的‘哎’了一声,便小心的牵着小白朝那旅馆走去。
“这真是......”
周牧摇头,哭笑不得。
他走进黑巷,此刻还没入夜,黑巷中并没有太多人,周牧也懒得细看,径直返回了那间小酒馆。
只是才进小酒馆,不仅没看见客人,也没看见白姐。
反倒是桌子上留着一张纸条。
他拿起来一瞧。
‘姐姐有事,今晚你一个人,厨房里有点剩饭,小猪鸽跟我走了,我有米,它粘我’
“这死鸽子......”
周牧嘀咕了两声,摸了摸肚子,其实并不怎的饥饿,也就不急着吃饭,而是直接折返回小屋,半躺在床上。
他从怀中摸出画卷,看了又看,却怎么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反而有些困倦起来。
周牧心头忽起预感,又可以......去那儿了。
他念头一动,将这副大鹏扶摇图收进了青黑铜令,眼睛一闭,沉入梦乡。
雾起雾散,又至那破败厨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