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郃回来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上菜了,董芙萝正在说着他小时候的趣事。她的语气很温柔,眼眸中的笑意盛开,像母亲谈起自己孩子似的带着骄傲的。
董家郃进来她就不说了,脸上的温柔还未敛去,看着董家郃。柔声道:“怎么去了那么久?”
董家郃并未回答她的话,坐了下来,笑笑,道:“就等我了?”他微微的顿了下,才接着道:“刚才接了个电话。”
董芙萝就玩笑般的道:“什么电话接了那么久?”她也只是说说而已,好像并没有想要董家郃回答,微笑着道:“余先生别客气,不然我可就是罪人了。”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的,倒是没有去看董家郃。余江阮笑笑,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的喝着。然后和董家郃说起了最近的市场。
董芙萝对董家郃的照顾是体贴入微的。汤替他盛好,时不时的给他布着菜。她自己倒是吃得很少,就只照顾董家郃了。
开始的时候董家郃的眉头微微的皱了皱,但并未多说什么,任由着她。
这一顿饭几人都吃得很少,董芙萝要赶飞机,几人小坐了片刻就下了楼。道了别。看着余江阮的车子驶离,董家郃才拉开车门上了车。
风有些大,他那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吹得乱了起来。董芙萝正在补妆,他并没有急着开车。点燃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董芙萝看了他一眼,微笑着道:“怎么不高兴了?我照顾我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董家郃没说话,掐灭了烟头。然后发动了车子。董芙萝幽怨的看着他,轻轻的道:“你小时候说过,我永远是你最爱的姐姐。我们姐弟的关系会永远亲密下去的。家郃是不是你结婚了我们的关系就生分了,永远也不可能像原来一样了?那个女人,是不是比姐姐还重要?”
董家郃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最终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样子,道:“姐你想多了。”
他说了这句话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踩下油门加快了速度。董芙萝欣慰的一笑,道:“我就知道家郃你不会抛弃姐姐的。我们家郃,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
董家郃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老太太在山上住了下来,让一小和尚下山来给她取了衣物及常用的东西。并嘱咐孟时。让她好好上班。不用记挂她,她住几天就会回来。
孟时的心里是坎坷的,要和那小和尚一起上山,小和尚却说老太太说了,她就算去她也不会见她的,让她好好的照看着家里。
孟时一听这话就懵了,打电话给孟叔请他拿主意。孟振峰说没事儿。常宁市的主持和老爷子是挚友,会照顾好老太太的。老太太大抵是想到了老爷子,才会想在山上住一段时间的。
孟时是知道主持会照顾好老太太的,可她的心里就是有些不安宁。她还没和老太太分开那么久过,心里总是惶惶的。
心里虽是不安,可她是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的,也不敢上山去。只能是在家里等着,盼着老太太住腻味了赶紧回来。
她又将碰见老鬼的事和孟振峰说了,孟振峰沉默了一下,说知道了让她别操心,又叮嘱她别胡思乱想。
挂了电话,孟时的心里稍稍的安稳了些。孟振峰却是一脸的忧愁,拿着旱烟袋敲了几下,心想着他是得山上去一趟的。主持和老爷子是挚友不假,当年重建常宁寺的时候老爷子捐助了一笔钱。可那都是有条件的
老爷子怕自己先老太太而去老太太无着无落,捐助那笔钱,就是让常宁寺替老太太料理身后事。这事老太太是知道的,老太太突然要住下来,这不得不防。
只是小时那孩子。孟振峰用力的吸了几旱烟,给孟涛留了字条,收拾东西上山。
孟时接到孟振峰电话的时候是在半夜,说是让她赶紧上山,孟涛过来接她。什么事孟振峰没说,可孟时多多少少也是猜到了些的。
她什么也顾不了,一溜烟就从床上翻了起来。才一点多,院子里静悄悄的。她打开院门就听见有摩托车轰鸣声由远至近。孟涛过来了。
没说多余的话,孟涛将头盔递给她。她戴上,坐上车时她才发现自己抖得厉害。孟涛闷着,拉住她的手环抱在自己的腰上,才道:“小时你别多想,不会有什么事的,也许就老太太想见你。”
孟时嗯了一声,她几乎是强制的控制自己不去想。可即便不去想,有些念头仍是存在在脑海里的。
她和孟涛到常宁寺的时候整个寺庙都是灯火通明的,诵经声整整齐齐的在寺大殿里回荡着。她的脑子轰的一声,眼前控制不住的一阵发黑。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见老太太最后一面的,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顺着脸颊留下。老太太满是皱纹的手替她擦拭着,可却怎么也擦不干。
后来还是孟振峰提醒她,让她别哭,不然老太太到那边也放不下的。她不知道眼泪是怎么止住的,微笑着对老太太说让她放心去,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老太太疼惜的看着她,慈爱的点点头。
她请主持屏退所有人,亲自替老太太将衣服换上。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她强忍着没掉下来。诵经声在夜空里悲悯至极,替老太太将衣服都换上,孟时才轻轻的道:“外婆,您放心走吧。还有一件事我忘记告诉您了,爸爸不是坏人。从来都不是坏人。”
她的眼泪掉了下来,老太太张张嘴,颤巍巍的吐了个好出来,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诵经声在寂静的夜里宏亮整齐,孟振峰感觉到不对劲推门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去了。孟时抱着她的身体,呆滞的坐着。眼泪一滴滴的打落在老太太的衣襟上。
他悲怆的喊了声老太太去了,跪倒在地上。
余江阮得知消息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安葬了,和老爷子合葬的,葬在常宁寺后山。他一连打了孟时好几次电话都没能打通,最后打通是孟涛接到的,告诉他老太太过世了。孟时在寺庙里不肯回来。
余江阮当即就买了飞机票过来,他没想到他才走几天时间,和老太太竟然就是阴阳两隔了。他在孟涛的带领下去老太太的墓前祭拜完,才去寺庙里找孟时。
不过才个把星期的时间,樱花已经落了满地。游客稀少,偌大的寺庙里安安静静的。
孟时就住在老太太住的厢房里,老太太生前的东西她未移动过,就躺在床上空洞的看着天花板。主持每天都会安排人变着花样的给她送饭食,她有时候动也不动就说吃不下,偶尔吃上那小半碗,就将碗放下来,再也吃不下了。
她本来就瘦,短短的时间内下巴变得瘦尖起来。出门一阵风也吹得倒。余江阮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发着呆,半边脸沉浸在阴影里,说不出的忧伤。
他就上前一步,蹲在她的面前,轻轻的将她抱进怀里,低低的道:“孟小时,我来晚了,节哀顺变。”
孟时乖巧的服帖在他的怀里,轻轻的摇摇头。两人就以那么个姿势依偎着,连孟涛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余江阮怜惜的摸着她的头,过了许久之后才僵她从石梯上抱站了起来,道:“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孟时也是知道自己消沉了太久的,她摇摇头,思绪凝滞了一下,低低的道;“我来想吃老太太做的素豆花火锅了。”
她难得想开口说要吃东西,余江阮高兴了起来,让她先等等,他去找食材,就在院子里做。院子里是有单独的小厨房的。
他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的,出了门就给孟涛打电话,让他准备食材过来,带一碗粥过来。她一直吃不下东西,寺庙的伙食房里这段时间随时都是准备有吃的。
孟涛高兴过后心里有些惆怅的,这高兴是大于惆怅的,小跑着去寺庙的伙食房,没一会儿就拧着豆花粥以及以及一堆蔬菜往孟时住的院子里去了。
寺庙里不沾油腥,能拿的也只有素菜。他将粥递给余江阮,就很自觉的说他去洗菜。
粥还是滚烫的,余江阮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吹了吹,递到孟时嘴边,温柔的道:“要下厨怎么都是要吃点儿东西的,不然哪有力气做事情?”
孟时知道他用心良苦,要接过碗自己吃粥。余江阮却没让,微微笑着道:“难得有这种待遇哦,吃吧。”
孟时配合的吃了小半碗粥,身上也稍微有了点儿力气,就去收拾小厨房去了。她并不让余江阮插手的,每一样事情都是自己亲手做,带着某种执着。
余江阮就在边儿上守着她,时不时的说点儿有趣的趣事。院子里凝重的气氛微微的缓解了些。
孟时炒了锅底,隔得远远的都闻得到飘香味儿。火锅做好,三人围着石桌坐了下来。孟时以茶代酒敬了孟涛,又敬余江阮。她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孟涛想问她什么时候下山的,最终还是没问。
这顿饭吃得是比较轻松的,吃完饭,孟时抽了一支烟,然后开始收拾东西。她独自在屋子里呆了许久,才拧着东西去向主持告别。
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了,她看了一眼在暖色光晕中的寺庙和山林,眼角微微的湿润着,余江阮拍了拍她的肩她才回过神来。
老太太已经不在了,她没有什么好顾忌的,直接回了老宅。东西在四合院那边,老宅里显得空荡荡的。已经晚了搬不了东西了,只能是明天再过去搬了。
她是闲不下来的,楼上楼下的认真儿的打扫着屋子。孟涛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想要去叫她,余江阮却拦住了他,让他去忙他的,他会看好她。
孟涛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目光落在孟时的身上一会儿,他收了回来,说了句好。他回去换身衣服,明天过来。
余江阮点点头。
出了门,孟涛靠在围墙上抽起了烟来。一连抽了两支烟,他才慢慢的往外走去。
余江阮并没有阻止孟时,陪着她一起打扫。将屋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个遍,孟时又拿起水管开始冲着扫着院子。这一切都做完,她才一屁股坐在石梯上。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围墙外只剩下昏黄的灯光。
余江阮脱了外套披在她身上,隔了会儿,才轻轻的道:“进去吧。”
孟时没搭话,伸手摸了下衣服口袋,动作顿了下来,哑着声音道:“有烟吗?”
余江阮掏出烟盒,递了一支烟给她。他是不怎么喜欢女孩子抽烟的。孟时颤抖着手将烟点燃,余江阮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低低的道:“孟小时,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你要好好儿的过,老太太在下面才放心。”
孟时抽着烟不说话,过了会儿才道:“我知道的。”是的,她知道的,只是控制不住的消沉。老太太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她已经是孑身一人了。
她忽的觉得有些冷,忍不住的蜷缩着环抱住身体。余江阮凝视着她没有说话,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苍白得厉害。眼底下是一圈的青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伸手揽住她直接将她打横抱抱起来,低低的道:“乖,好好睡上一觉,什么都别想。”
他将她抱着进屋子,然后上楼进了她之前住的房间。东西都收起来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床虽然是铺好的,但长久没有人住,有些潮湿的。余江阮知道孟时这时候是不想再走了的,将她放在床上,合衣躺好。
孟时困极也累极的,眼睛就没睁开过。余江阮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在怀里,把她的双脚搬到他的腿上睡着。孟时很快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出了汗,肌肤微湿,冰凉冰凉的。
她不知道已经多少天没睡过好觉了,余江阮一点儿也没敢动,保持着最初的姿势抱着他。他很少和人同床的,一时间难以入眠。老太太的音容相貌还存留在脑海里。那么好的老太太,竟然这么就走了。
余江阮想起了家里的几个老人,要是有一天,他们中的谁走了他突然就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孟时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红木窗上雾气蒙蒙的。她睁大了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家里。她的脑子沉沉的,没有一点儿睡醒了清醒感。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在床上来的。
她刚动了动,就发现浑身酸疼得厉害,手臂连抬也抬不起来。她稍微的活动了一下,想找衣服穿上,低下头,却发现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汗腻腻的,那么睡了一整晚,都有味儿了。
她的眉头皱了皱,洗了澡,换了衣服才下楼。还未下完楼梯就听见厨房里叮叮咚咚的,余江阮还没走。她微微的怔了一下。到了厨房门口,果然是余江阮在厨房里捣鼓着。袖子挽起来,身上系着她的围裙,看起来有些滑稽的。
她的脚步声很轻微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发现她的,她刚到门口他就回过头来,微笑着道:“醒了。我买了豆浆油条和粥,稍微热热就能吃了。”
他是是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谁还能指望他做出一桌子的早餐出来。孟时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闷声道:“你怎么还没走?”余见休划。
豆浆烧开了,余江阮百忙之中回过头来,道:“我到哪儿去。你等会儿不是要搬家吗?不用我帮忙了。”
孟时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就有些出神。余江阮端着热豆浆过来,她才回过神来。
“我尝过了,味道还不错。随便吃点儿,待会儿搬了家,我们就去吃顿好的。怎么样?”他的语气很温柔的,有些像哄小孩子。
孟时抽抽鼻子,嗯了一声。她的下巴尖尖的,皮肤带着病态的白。像是长久不见阳光的人。余江阮将油条和粥都端上了桌,看着孟时吃几口之后才问道:“你打算搬回来了,事情处理好了吗?”
孟时没抬头,嗯了一声。没什么处理不处理,以前她是怕连累老太太,现在她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还有什么好怕的。谁想冲着她来,那就冲着她来好了。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没必要再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余江阮将油条往她面前推了推,凝视了她半响,道:“你不是答应帮我做饭吗?我反正一个人住,就过去住好了。反正我那边很少有人过去,就算有人过去,你不想见不出来就好了。”
孟时这几天完全将要替他做饭的事情忘了,不,应该是很多事情她都忘了。她早没了心思想那些事儿。
她摇摇头,说不用。余江阮哪放心让她独自住,心里瞬间就有了主意。吃过早餐余江阮就给搬家公司打了电话,然后和孟时去四合院打包东西。
已经开始上班,四合院里静悄悄的。孟时是悄无声息的搬走的。临走时她将屋子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屋子里似乎还留着老太太的身影的
孟时的眼睛有些湿润。
余江阮又住进了老宅里,孟时开始上班。生活变得简单极了。除了上班,就是一日三餐。她会早早的起床做好早餐,然后准备带去上班的便当。晚上回来再做晚餐。有时候会打扫院子,浇浇花。
她又在院子里种上了花儿,除开做饭之外有大半的时间都用在花花草草上。她有时候做着事情做着事情的忽然就会听到老太太在叫她。回过头去看时却是空荡荡的,心里惶惶然的,一下子难受得连腰身也直不起来。
这天孟时在拾掇花花草草,雕花大铁门就被推开来。她以为是余江阮回来了,一开始没搭理。直到来人开口问余江阮是不是住这儿,她才回过头去。
何瑜霏站在门口,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见着孟时,她就笑了起来,边往里走边好奇的道:“这是你家的宅子吗?可真漂亮。”
孟时点点头,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迟疑了一下,道:“有什么事吗?”
何瑜霏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抱歉的笑笑,道:“吓着你了吧?”她吐吐舌头,继续道:“余江阮让我来拿一份资料,他有事脱不开身。”
孟时一愣,道:“我不知道什么资料,他没和我说过。”
何瑜霏拍了拍头,道:“先等等,我打电话问问让他和你说。”
她说着拿出了手机,拨了余江阮的号码。余江阮在忙,过了好会儿才将电话接起来。何瑜霏就说我到了,拿东西你和人打招呼了吗?
余江阮正在应酬客户,说了句我马上打电话,不等再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何瑜霏跺跺脚,孟时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知道是余江阮打的,边招呼着何瑜霏进屋边往里走。到了屋子里,何瑜霏要换鞋,她示意不用。对着电话那端说了几个好后挂了电话,给何瑜霏倒了一杯茶,才道:“稍等,他的房间在楼上,我上去找。”
何瑜霏点点头,端着杯子好奇的打量着房间的布局。房间的布置是十分舒适的,很温馨温暖。只是宅子大了,看起来有些冷清。
她的视线落到了放在茶几上的绣帕上,然后拿了起来看着。孟时下来的时候她还在看,抬起头来看见孟时,她翻下了东西,抱歉的笑笑,道:“不好意思,我见挺漂亮的就看了看,是你绣的吧?手真巧。”
她的语气里带着羡慕的,孟时说了句不是,顿了顿,又道;“是我外婆绣的。”
她没再说下去,将东西递给何瑜霏,道:“我在桌上就只看见这,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这。”
何瑜霏粗粗的看了一眼,道:“应该是的。”她打量着孟时,微微的顿了一下,好奇的问道:“你和余江阮是在交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