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机场附近的人却已逐渐增多,车水马龙,往来不绝。夜晚刚刚落幕,朝晖下是肆意的风声,这座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城市迎风矗立,微凉的风从林立的高楼大厦中穿堂而过。
通常智商状态不稳定的人,很容易在关键时候做错事,说错话,比如田安安。
如果面前有一块豆腐,田安安一定已经撞上去了。有句话说得好,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缝,田安安觉得,这句话是自己的真实写照。
这通隔着大洋的电话,简直完美解释了成语“阴魂不散”的深层含义。
安安无语。她郁闷得要死,那哀怨满满的目光地瞪着拿着蓝牙耳机的李昕,心道大哥您也太不够意思了,亏她把他当好人,接了封霄的电话也不提前说一声,眼睁睁看她往万丈悬崖跳么!过分!
也许是这道目光的怨念太强,李昕被她看得略略皱眉,语气透出几分机械化的僵硬,道:“我之前准备提醒你,可田小姐说得太投入,打断了。”
“……”她脸皮一抽——呵呵,怪我咯?
田安安挎着双肩沉默了三秒,伸出右手,从李昕手里接过了耳机。蓝牙耳机轻飘飘的,在她手里却变得千斤重,安安欲哭无泪,心道这哪儿是耳机啊,分明是敲响她末日的丧钟。
深吸一口气吐出来,她按捺着失序的心跳,小心翼翼耳机挂在了右耳朵上,动作庄重。须臾,万分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字:“……喂?”
片刻的延迟之后,耳机里传来了一道低沉冷凝的嗓音,口吻随意,轻描淡写,确定她的身份,“田小姐?”
男人的语气陌生而熟悉,毫无阻隔地穿过外耳道,直入大脑,低沉的嗓音异常地近,近到使她呼吸一滞。
掌心里不自觉地泌出一丝冷汗,安安白生生的脸蛋上绽开抹干笑,“封先生,是我是我,田安安。”
电话那头须臾无声,对方沉默。
不知为何,只是眨眼的功夫,田安安背后的寒毛却全都竖了起来。
她心头毛毛的,顿觉不寒而栗。也许是出于伟人的直觉,虽然看不见封霄那张脸,可是第六感告诉她,他在笑,她见识过无数次的那种,薄唇弯起轻微弧度的冰冷微笑。
不祥的预感隐隐升起,安安如临大敌,果然,封霄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传了出来。语调冷淡沉稳,却令她毛骨悚然:“田小姐对我的助理感兴趣?”
“……哈哈,先生真会开玩笑。”田安安欲哭无泪,天知道她都快被吓痿了,哪儿还敢对什么感兴趣,“没兴趣没兴趣,我不敢对封先生的人有兴趣……”
“企业之间存在竞争关系,挖人没有错,对贵公司来说,田小姐是一个合格的员工。”耳机里的声音冰凉得没有温度,透出骇人的冷静,“可是这种行为,我不太喜欢。”
和这人的接触不多,可安安知道,“不喜欢”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极度不祥的征兆。
封霄生气,后果不用想也知道,绝对是她生命力不可承受之严重。田安安向来珍爱生命惜命如金,闻言赶忙拿出就业以来学会的溜须拍马,诚恳道,“封先生真的误会了,您英明神武,李助理在您手底下,那前途妥妥的不可限量,我怎么会有那种歹念呢!刚才一定是先生您听错了!”
“哦?”电话那头的人嗓音低沉,醇厚得像法国庄园82年的拉菲红酒,无从分辨喜怒,“看来田小姐对我心理状况的判断,也是我听错了。”
心理状况的判断……判断……不就是“变态”么?
田安安仿佛看到了乌云在她头顶笼罩,哗啦啦一声雷,劈得她外焦里嫩。她双膝一软几乎要给蓝牙耳机跪了,哭丧着脸道:“真的、真的是听错了……”
“上车。”
撂下两个没头没尾的字眼,封霄彻底切断了电话,盲音嘟嘟传来。
安安摘下耳机,愣在原地cos蜡像,整个人呆若木鸡。一旁被确认了身份的助理李昕上前,径自将耳机拿了回来,拉开车门,说,“田小姐,请。”
田安安:“……”
大爷的,你只是助理,不是封霄的远程遥控机器人好么?配合得这么天衣无缝,跟她炫耀你们的企业文化多优质还是咋地?
她腹诽,在心中把大洋彼岸的变态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个遍,接着才认命地上了车,坐在了中间那排的右方。李昕随后跟了上来,坐在了田安安旁边的位置,背脊笔直,坐姿端正得像个军人。
驾驶座上的司机大哥梳着大油头,居然同样也是西装革履。她嘴角抽了抽,试探着扯了扯李昕的袖子,道:“哥,你们的工作服挺气派,待遇也不错吧?”
李昕侧目看了她一眼,冷漠道:“田小姐不用劝了,我不会改行。”
安安无言以对。谁特么又劝你改行了……
他就算真有改行的心,她也没有把他推荐给华宜的胆了啊。
引擎发动,纯黑的商务车缓缓驶上了高速公路。安安透过半透明车窗朝外看,每辆汽车以B城简称开头的牌照都闪着金光。路牌路标上的中文大字,几乎令她感动得想流泪,出过一次国,更觉祖国妈妈实在亲切伟大。
她内心默默小粉红了会儿,忽然想起了一件奇怪的事。他们没问她的家庭地址,怎么把她送回家?于是打着小算盘迟疑道,“李助理,我家住得偏不好找,你们把我扔在XX路的万达就行了,我自己走回去……”
然而话音未落,李昕就面无表情地对司机说了个地址,非常详细,甚至准确无误地报出了单元楼和门牌号。
田安安整个人惊呆了,觉得封霄还真是不愧对他变态的称号,那么大一人物,还有兼职查户口的爱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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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半球的经度带来了十几个小时的时差,与B城破晓时分的微光不同,纽约的午后明媚耀眼。
封霄微仰着头靠在椅子上,金丝眼镜下的眸子微合,正在闭目养神。戴着白手套的五指纤长,把玩着一只钢笔,黑与白的对比诡异地和谐。
实木办公桌前站着一个白人,与黑色西服的冷硬不同,铁灰色的西装带出一丝西方人的儒雅气质。他态度恭谨而从容,沉声道,“目前,许多集团都在积极投资影视行业,这是全球影视行业近五年来的分析报告,请封总过目。”说着,他将手里的文件放在桌上,推了过去。
封霄徐徐睁开了双眸,眼帘微垂,视线冷淡地扫过桌上的文件,最后落在那人身上,淡漠而冰冷,“我只关心我能得到什么。”
话音落地,一旁的金发女郎侧目看了眼立钟,低声提醒:“先生两小时后的飞机回国,史密斯先生,您还有十分钟的时间。”
史密斯从容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心头隐隐烦躁起来。为了见封霄一面,他在背后费的功夫可不少,如果无功而返,回去是没法儿交差的。他皱紧了眉头,往前走了两步,道,“这部电影打算采用中美合资的形式,背后的利益巨大,只赚不亏的买卖,封总何必与钱过不去?”
转动钢笔的五指稍顿,封霄唇角勾起一丝冷漠的笑意,“史密斯先生何必把贵公司说得那么伟大。据我所知,DC目前资金周转困难,如果封氏投资,另一种意义,就是帮了DC一把,不是么?”
被如此不留情面地拆穿意图,史密斯脸色变得不大好看。DC盛极一时与封氏也有过合作,他抱着一丝侥幸说:“希望封总能慎重考虑我的提议,一亿美金对您来说只是很小的数目。”
“的确如此。”他薄唇弯起一道冰冷的弧线,声音淡漠,“可是我的规矩你们应该知道,只做利益交换,不帮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无疑给濒临绝境的人判了死刑。史密斯的脸色惨白,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手机却震动了起来。他烦躁不堪,正要摁拒听键,却被屏幕上闪动的号码吸引了注意。
“……抱歉。”史密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几步走到旁边接了电话。
黑白基调的办公室空荡开阔,形成一种干净的冰冷。偌大的空间极度安静,只能听见立钟分针移动的咔哒声。一个女人的嗓音从史密斯的听筒里传了出来,惊喜道:“中方的投资商已经确定了,是中国内地首屈一指的华宜集团……”
话音未落便被史密斯打断,他的语气不大好,脸上的表情却还是舒展了几分,说,“那就好,现在不方便说话。”接着挂断了电话。
美国男子长长叹了口气,显得有些颓丧,然而这时,一个声音却从背后传了过来,试探又莫名的语调,“中方投资商,是华宜?”
史密斯有些惊讶,转过头来怔怔看向办公桌后的男人。他面无表情,金丝眼镜下的双眸深邃而冷厉,食指习惯性地敲打着纯白的实木桌面,浑身上下都透出凌厉的气息。
“是的……”史密斯摸不准他的心思,迟疑地点头,“华宜。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封霄微屈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冷沉光。修长的右手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垂眸,数十只颜色各异的唇膏排列得整整齐齐。
他唇角冷漠地勾起一丝笑。
看来是天意。